临江仙·夜归临皋 苏轼(3)

时间:2021-08-31

  苏轼的豁达,从容淡定,一半得力于他过人的天赋,一半得益于庄子。《庄子》里有一篇《齐物论》,什么叫齐物?就是所有的物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大与小,是与非,利与害,甚至生与死。一切外在的,远离我们生命本质的物,是没有区别的,因为它们与我们生命的本质无关。我在门外,还是在门内,有什么分别呢?这样一想,“敲门都不应”,有什么值得烦恼呢?引申开去,我在繁华的京城,还是在偏僻的黄州;我仕途通达,还是仕途偃蹇,又有什么分别呢?又哪里值得烦恼呢?所以我们要从“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这一个动作里,读出苏东坡的心理活动。他倚杖江边,静听涛声,此时他的思想正自由翱翔,在探寻人生的真谛。

  有了这个思考的过程,下阙作者情感的变化,思想的升华就不显得突兀了。“长恨此身非我有”,我经常感到遗憾,我的身体不属于我的心灵,这一句写的是身体与心灵的矛盾,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里的话来说,就是“心为形役”。一个人身体与心灵不能和谐,是不能达到生命的自由境界的。而让我们困惑的是,我们的心灵常常沦为身体的奴隶,身体常常成为桎梏心灵的枷锁。古今中外的哲人们都深刻地认识到了人生命的这一困境。认识到我们的身体常常成为防碍心灵自由飞翔的最大障碍。因为与生俱来我们的身体就在不断地追逐各种欲望,欲望就像驴子鼻子前挂着的那根胡萝卜,哄骗着我们走完一生。这样的人生是悲哀的。作者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对人生作出深刻的反省,“何时忘却营营?”我什么时候才能忘却世俗的名利,让自己的心灵自由飞翔呢?这一问,像陶渊明的“田园将芜胡不归?”标志着诗人心灵的觉醒。读懂了诗人内心深处的挣扎,我们才能感受到他精神的超越。接下来一句,“夜阑风静縠纹平”,写得多好呀。冯延巳有一句词:“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表面上写春风吹拂,湖水波纹涟涟,实际上暗示了女主人公心情的波动。诗就是这样,一切景语皆情语。这一句也不例外,表面上写夜阑风止,江水平静,实际上象征了诗人心灵的宁静与喜悦――在痛苦地思索之后,诗人感悟了人生的真谛,从而获得了大解脱,感觉到生命的大欢喜。最后一句,“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是说诗人脱去心灵的枷锁后,生命的境界变得更加开阔。叶梦得《避暑录话》载东坡作此词后,“翌日喧传子瞻夜作此词,挂冠服江边,拿舟长啸去矣。郡守徐君猷闻之,惊且惧,以为州失罪人,急命驾往谒。则子瞻鼻鼾如雷,犹未兴也。”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说明这个徐君不懂诗。这两句显然不是写实的,小舟是指生命的小舟,生命的小舟驶向茫茫大海,获得更广阔的天地,显然是精神获得自由的象征。  读到这里,我们明白了,这首诗的主题就是生命的逃亡与精神的超越。古典文学有很多作品,比如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归去来兮辞》,欧阳修的《画眉》,都是表达逃亡之后重获自由的大欢喜。在苏轼现存的三百六十二首词作中,“归”字竟反复出现了105次,这绝不是偶然的。由此我们可以感受到诗人对生命自由的渴望之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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