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常见的政治观念(2)

时间:2021-08-31

  1.以德配天

  商周之际,为了解释周代商政权的合法性,产生了“皇天无亲,惟德是辅”的观念,在此基础上周公又提出了“以德配天”的重要政治观念。“以德配天”观念的提出,来源于对殷商“有命在天”的天命观的怀疑和改造,旨在为周代商政权的合法性寻找根据,开启了神权政治观向道德政治观的转变。殷王认为自己“有命在天”,而天命是上帝决定的,是永远不能改变的,所以竭力侍奉上帝与祖先神祇。西周统治者通过总结商纣王暴政亡国的教训,认识到“为政以德”的重要性,并用“德治”的理念改造夏、商传统的“君权神授”的思想,建立起“以德配天”的指导思想。西周时期的天命观明显地赋予神即周人的“天”,以“敬德”的道德属性。“以德配天”的“天”,指天命、天道,引申为自然规律。“德”是沟通天地、人神的媒介,天命的重要特质在于“德”。在西周统治者看来,上天选择人间君主的标准,是“为政以德”。人间君主意欲获得上天的支持眷顾,首要条件是修养道德。上天以道德约束统治者的私欲。唯有“敬德”、“明德”的君主,才符合天命与天道的要求,才能获得上天的护佑,才能求得王朝统治的长治久安。即通过“敬德”、“明德”的途径,达到“永命”的目的。一旦统治者“失德”,也会失去上天的庇佑,新的有德者应运而生,即可取而代之。因此,作为君临天下的统治者应该“以德配天”。这就使“人”的主体地位得到上升,“以德配天”的政治观念的确立,使中国政治思想文化具有了人本主义色彩。

  周代兴起的这一政治观念在《诗经》美刺诗中也有着明晰的反映。政治颂美诗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对周代贵族人物的道德与仪容之美的颂赞。如《大雅·假乐》:

  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

  千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威仪抑抑,德音秩秩。无怨无恶,率由群匹。受福无疆,四方之纲。

  之纲之纪,燕及朋友。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堲。

  《毛诗序》以为:“《假乐》,嘉成王也。”诗中既对周成王的内在美质进行了颂扬,又赞美了它的外在仪容。其诗一章言成王有美好的德性,百姓、贵族都能得到安抚,于是上天护佑,得到了福禄;二章言成王因着上天的福禄而子孙众多,并且他神态肃穆、仪表堂堂,没有过错,不犯糊涂,一切遵循先王的典章制度;三章言成王仪容举止庄美,政教法令有条不紊,他没有私怨私恶,率领众贤治国,成为天下的统领;四章言朝中群臣恪尽职守,对成王充满热爱,庶民百姓也因成王的荫庇能够安居乐业。全诗一再歌颂着成王的德行与仪容。并且在周人看来,仪容之美也是内在德性的外化,具有美好仪容也是内怀德性的表现。“道德之美”是统治者治国的基础,也是卿士大夫们从政的基本条件。传为尹吉甫所作的《大雅·蒸民》中也塑造了一位德性完美、勤于王事的周室重臣仲山甫的形象。拥有美好德行的君子可以成为“邦家之基”,正因为周人“以德配天”的政治观念,认为道德是立国的基础,所以《诗经》中的政治颂美诗首先歌颂君子的道德之美,也就成为必然现象。

  但到东、西周交替之际,统治黑暗,社会混乱衰变,王朝制度败坏,国力式微,《诗经》政治怨刺诗在这种背景下产生,其作者也与政治颂美诗一样属于贵族阶层中的“公卿列士”,但由于时代条件的变化,他们作诗的目的由颂美转为讽喻、怨刺。他们面对王道的废弛、统治者道德的败坏内心充满苦痛,他们对社会上的腐朽现象用诗歌的形式进行口诛笔伐。因此,政治怨刺诗从侧面反映出了周人固有的“以德配天”的政治观念。《大雅》中的《板》、《荡》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板》是诗人借批评同僚为名来劝告周厉王的诗。《毛诗序》云:“《板》,凡伯刺厉王也。”其诗第七章:“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诗人告诉厉王为政之方,要正确认识天子与群臣诸侯之间的关系,要把他们团结在自己的周围,而团结的根本就在于“怀德维宁”,否则,就会自毁城墙。《荡》是诗人哀悼厉王无道,周室将亡,写给周王的谏诗,作者在行谏时采取托古讽今的手法,藉周文王指责商纣王因“失德”而亡国的口气,而告诫厉王“殷谏不远,在夏后之世”,劝告厉王要守礼修德。《毛诗序》:“《荡》,召穆王伤周室大坏也。厉王无道,天下荡荡然无纲纪文章,故作是诗也。”诗中言:“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也告诫厉王,君若失德,将忠奸不分,最终国将难保。这些诗中对“德”的强调都是周人“以德配天”政治观念在特殊时期的另一种形式的凸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