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诗歌语言的女性主义特征的分析论文(2)

时间:2021-08-31

二、用矛盾的逻辑和隐喻的话语诉说“女人话”。

  除了内容的因素以外,中国当代诗歌中的女性意识,还体现在女性诗人对于诗歌风格和艺术独创性的开掘上。“由于时代复杂多元化的后现代性历史、文化情境变迁导致诗歌观念的改变,即由再现单一情感到表现综合意识的转变,就必然导致了诗歌语言艺术观念的变革。”中国当代女性诗歌创作,在关注和省思女性命运、反抗和颠覆男性话语霸权的同时,不断构造属于自己的诗歌语言艺术,充分开掘诗歌艺术的女性风格,从而全而地表现中国当代女性日益觉醒的女性意识。

  海男的诗歌就是在“我写我的女人”的过程中呻吟出女性特有的声音。海男的诗歌没有沿用固有的诗歌语言,也不会刻意追求诗中的历史感和时代感,她保存着更多与个人生命、“女人话”相关的神秘性。“女人话”理论是法国女性主义哲学家露西伊瑞格瑞提出的,又被称作“女人腔”,它指的是与男性理性化语言相对立的一种非理性的女性话语方式。伊瑞格瑞认为如果被迫使用男性语言,女性总会失去自我,使她的经历变得支离破碎,书写“女人话”会使妇女更加接近自己。当女性用自己的声音讲述自己的历史时,诗句变得模糊、混乱,但是女性色彩却在含混的诗句中突现出来。海男的诗歌中处处可闻“女人话”的声音,她的诗歌表意含混、词语跳跃,看似漫不经心地谈论着各种不相关的事情,实则围绕女性的感受与体验展开。在《你给予了我狂野的姿态》一诗中,缓慢和狂野同时构成了女性生命中的姿态,也许是爱情、也许是事业、也许是一个恒久的对理想的追寻,漫漫长途中的等待考验着女性的耐心,同时挑战着女性的耐力。长久等待之后心中所待的突现,势必使等待着的女性欣喜若狂:

  “你给予了我狂野的姿态,从澜沧江的波浪中翻滚出去,在波涛的中间,我们缓慢的接吻” 女性的狂野姿态是什么样?诗人用一组矛盾的词语刻画出来。“翻滚”有一种炙热的力量,而“缓慢”则有漫长等待的延续,狂野的女性翻滚而出,却以缓慢的姿态接吻,这种颠覆思维逻辑的书写其实是一种“女性话”的书写,它完全依照女性的自觉来抒发女性的情感体验和生命体验,正如伊瑞格瑞的观点:“它可以不遵循逻辑,可以重复含混,可以歧义丛生,也可以充满隐喻和戏仿”。伊瑞格瑞认为,应该让被压抑的女性重新寻找到主体,寻找到她们自己的语言,并且指出了“女人话”的特征是散漫的、流动的、多元的。结构的散漫、思维的流动和语言的多元,这在海男的诗歌创作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尤其是在长诗的书写中,海男往往从女性特有的性别体验出发,以无限发散的思维状态进行创作。这导致她的长篇诗作呈现出不同于男性史诗篇章的诗歌而貌。

  “女人话”的一大特征是叙述中充满含混和歧义。通过女性思维的跳跃与意识的流动,伊蕾的诗歌语言进行了一次“向内转”的女性自身回归的旅程。这一旅程犹如行走在清晨的薄雾中,以迷迷蒙蒙的状态行走,却有坚定的内心力量在指引。在长诗《歌唱》中,海男的思维处在一种女性的秘密的状态中,他人无法捉摸诗歌脉络和诗歌下一节的叙述内容。在第八节《形状》中,诗人讲述着一种女性的情感形状和生命形状:

  “在杂草,首宿和果园的草滩上,又会有一路村庄,像一柱灯光,一种柔软的心情,征服一个热情女人的阴影征服一个忧郁女人的而孔”

  这里的诗句明显带有歧义,是在讲征服一个女人,还是在说征服一个女人的阴影?诗人不会直接明确地说出她的意思,更不会通过重述主题来凸显意义。诗人的大脑运作总是处在高速的离题万里的机械运动中,而这种运动纵然无规则,却始终被地球引力所吸引控制,海男诗歌的“引力”就是独特的女性体验。诗人返回到自己的内心,体验着自己的经验。她从不在意这经验是否他人也曾拥有,她只是在讲述自己的秘密。在海男的诗歌中,女性的身体与宇宙自然是合二为一的,她把女性塑造成为女神。女性的姿态是大写的,是高高在上的,她可以掌控时空、可以在爱情和生命中付出和包容,可以征服世界的同时被世界征服。这里海男所要塑造的是一个女性强者,但是她不同于男性诗人笔下塑造的英雄,她没有对他人占有的过程,海男的书写是一种包容性的写作。

  “女人话”的又一大特征是充满隐喻。隐喻是诗人常用的创作手法,但在海男诗歌中,隐喻成为一种女性诗人对女性读者传递信息的隐秘的“传声筒”。在女性主义的包裹下,海男的诗歌有一种隐蔽的女性指向性。海男的诗稿《花园》和诗集《虚构的玫瑰》都在隐喻这片云的笼罩下显得辽远而朦胧,《虚构的玫瑰》运用介于陈述与臆想之间的叙事语气进行书写,传递女性的神秘感。而《花园》则更加有女性主义的意味。看似明晰晓畅的诗歌语言背后是隐喻的谜园,看似己拨云见日实则更加扑朔迷离。《花园》的题记“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到一片没有语言的地方去。从《花园》出发,我可能永远不会回到从前的地方。”是整首诗歌的风向标。在《花园》中,诗人不断重复着“等待着你在有一天的清晨,突然从花园归来,/你满身露水和香气/你把芳菲带回故乡,故乡便是花园”的诗句。诗人构造的“花园”像契科夫的“樱桃园”一样,充满着隐喻,也充满着矛盾。一方而,“从花园归来”表而花园是他乡,有从他乡到故乡的叙述线索;另一方而,“故乡便是花园”,花园又等同于故乡,二者合二为一。于是,“花园”成为了诗歌中的迷宫和圈套,诗歌语言的叙事形成了一种圆形叙事,它和现实的感受揉杂在一起—人可以不断地走,不断地上路,但“花园”却是我们永远走不出的原点。同时,“露水”、“香气”、“芳菲”等词语的使用,使得整首诗浸润在东方古典女性的柔波中,把读者带入到属于女性特有的香氛中。“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古典诗歌情感积淀被瞬间调用了出来,读者随诗人的指引迈入了粉红色的女性的“桃花源”中不能自拔。这种语境的营造使得整首诗歌都带有粉红色的淡淡的香气,女性的柔和感贯穿其中,使得诗歌的审美感受更加鲜明。隐喻的运用、柔美语境的营造使得这首诗歌充满了女性色彩。

  海男的女性主义诗歌话语特征鲜明,‘已既包括流动的叙述和隐喻的话语,也包括语言先锋的独特指向,始终坚持着用饱含力量的话语争取女性的主体地位。海男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谈到:“女诗人写的诗歌完完全全是女人的申诉,从肉体到灵魂对世界的申诉。”阅读她的诗歌,读到的不仅仅是一种申诉的语言,更有一种“抗旨不遵”的力量。她最优秀的诗歌读起来近似荒诞,实则充满了女性的力量。她诗歌中零碎的句法和含混模糊的表达使得诗句拥有了“女人话”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