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当代旧体诗词编入文学史需解决的问题论文(3)

时间:2021-08-31

三、作品经典化的过程与进入文学史的形态

  作家作品进入文学史,大约有两种形态:一是自然状态,或曰水到渠成的状态;二是人为状态,或曰催生早熟的状态。水到渠成的自然状态,需要一个时间的过程,甚至漫长的时间过程,大浪淘沙,吹尽狂沙始到金,经过时间之水的无情淘洗,真正有价值的作品渐次凸显,读者逐渐形成共识,作品获得一致公认,上升为经典,成为所有文学史编撰者都必须认真对待、跳不过、绕不开的话题。这样的经典化作品便会自然而然地进入文学史的视域,在文学史上占据应有的篇幅和席次。

  这里不妨重温一下陶诗经典化的过程。在六朝"声色大开"的华丽时代,陶渊明仿佛一位土里土气的"乡巴佬",平淡朴素的陶诗因为不够时尚,并不被时人看好,而那个时代品诗最有眼光的钟嵘也只把陶诗列入《诗品》的"中品"[5](P41).而后经过初唐三仕三隐的王绩,盛唐咏写山水田园的王维孟浩然,中唐尚平易闲适的白居易等的慕陶效陶,再经过宋代苏轼和陶、朱熹评陶、汤汉注陶,陶渊明终于从东晋南朝的一个着名隐士,攀升到中国诗歌史的最高层级,侧身于中国诗歌史上屈指可数的三五个大诗人之列,其作品成为大家公认的"平淡自然"的诗美范本,他也成了中国诗歌史上隐于乡土田园的最伟大的"乡巴佬".陶诗典范地位的最终确立,经历了前后六个世纪的漫长时间过程[6](P8).与之相似的还有杜甫。编成于唐天宝十二载(753年)的殷璠《河岳英灵集》,作为当代诗选未录杜诗。

  对此,后人找出了种种理由试图予以解释,或许都有道理,但有一点似乎是不能回避的---那就是杜甫在当时大约是一个于诗坛无足轻重、可以忽略不计的诗人。杜甫地位的上升,从元稹、白居易等的大力拉抬开始,到宋代"千家注杜",终于被宋人"陶杜"并称,尊为"诗圣",确立了不可撼动的诗史地位[7](P163).诗人如此,作品亦然。一些后世公认的杰作,亦非一出手就被传诵,获得盛誉。比如,初唐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刘作在其身后被孙季良编入《正声集》,以其"为集中之最",由是方"为时人所称"[8](P172).张作直到明人李攀龙选入《古今诗删》,胡应麟《诗薮》又推崇它"流畅宛转,出刘希夷《白头翁》上"[9](P51),并由近人闻一多《宫体诗的自赎》一文大加推赏,赞叹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10](P23),才名声鹊起,张若虚因"孤篇横绝,竟为大家"[8](P262),《春江花月夜》成为"孤篇盖全唐"的旷代之作。此后,几乎所有的文学史在讲初唐诗歌时都会对之加以重点评介。

  从张若虚写出《春江花月夜》,到闻一多推许此诗为唐诗中超一流的杰作,中间是漫长的一千二百年的时间跨度。这情形确如刘勰所感叹的:"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4](P23)所以说,杰作固然首先是由作家写出来的,但杰作的认识和发现,却是需要有眼光的读者,需要识珠的慧眼和巨眼。诚如张岱《一卷冰雪文序》所云:"诗文一道,作之者固难,识之者尤不易也。"[11](P5)确为甘苦寸心之论。惠特曼也说过,"伟大的读者造就伟大的诗人".可见读者作用之巨大。的确如此,天才作者的天才作品,还需要天才的读者去甄别、评鉴和阐释。从多到难以数计的现当代旧体诗词作品中发现佳作、名作甚至杰作,通过选本选录、鉴赏评点、文学史讲述,使之上升为经典,这是广大诗词爱好者的由衷期盼,更是诗歌史家和现当代旧体诗词研究者的责任与使命所在。

  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早已不是古典的牛背短笛、安步当车、从容悠闲的牧歌时代,我们处在一个生活节奏空前加快、生命节奏空前紧张的快餐化时代。从近年不断传来的旧体诗词进入文学史的呼声,到我们现在围坐一起讨论旧体诗词进入文学史的话题,似乎都表明大家已经不愿意再等,也有些等不及了。不是说我们过于性急,但我们显然是在有意识、有目的地"人为"推进中国当代旧体诗词佳作的经典化过程,推进现当代旧体诗词进入中国文学史、诗歌史的速度。也就是说,我们选择了第二种状态,选择了"人为"推进、通过"催生"使之"早熟"的状态。那么,如何才能保证"揠苗"而不碍其长势,"催生"而不伤其元气,保证"催生"出的是发育健全、骨相奇俊的麟儿,真正有资格进入文学史的上佳之作呢?于是,问题的焦点就全部凝聚在读者的审美鉴赏力上了。当代旧体诗词的经典化暨进入文学史,在我们有些迫不及待地选择了"人为"的"催生早熟"状态之后,尤其需要具备"真赏"眼光的读者,需要真正的"识器"者,需要千载一时的"知音".这样,我们的话题必然要转移到诗歌评鉴标准与尺度问题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