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珠手串散文

时间:2021-08-31

  气候宜人的微微晚风中,享受阵阵南国之花的清香,眺望窗外,是椰林滩连成一片的葱绿庭院,越过高高的椰子树梢,可以望见海湾里的点点渔火,以及远处海岛人家的点点灯火,此时已经和满天的星星联成了一片,让人觉得似乎坐上近处的小船,就可以去到银河岸边停泊,我甚至想,让我去到那里上岸系缆的,也一定是棵椰子树,只不过可能为不同的品种而已。

  寓所外卖椰子的黎家阿婆突然送我一串椰珠手串。虽然我读过丘浚的《南溟奇甸赋》,其中说:“椰一物而十用其宜。”其实何止十宜!举凡大家熟悉的饮食、绿化、建筑、油料、医药等方面的用处就毋庸赘言了,就工艺品而言,就有唐人刘恂的《岭表异录》就记载将椰子:“截开一头,沙石磨之,去其皴皮,其斓斑锦文,以白金装之,以为水罐子,珍奇可爱。”苏东坡谪居儋耳时的“椰子冠”和他《和子由椰子冠》诗里还说:“自漉疏巾邀醉客,更将空壳付冠师”就不说了。李调元的《南越笔记》就说过,早在汉成帝时,“赵飞燕为后,其妹献珍物中有椰子而重于世”了。但如此精致的椰珠手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知道,一颗椰子只能在椰蒂处取到一粒椰珠,而如此纯黑无杂质的椰珠,恐怕不止百里挑一吧!所以她送我这串椰珠,让我很是惶恐。

  阿婆的儿子卓摩、儿媳妇琼鵻都是我的同学,琼鵻坐在我的前排,卓摩则是我的同桌,我们三个一直是好朋友。我来三亚工作,也是卓摩介绍的,所以一到三亚,我就见到阿婆在磨椰珠了。阿婆说来自江南古代越国的我,和他们特别投缘,因为黎族人西汉以前也是骆越人,我们的祖先是一样的。我开玩笑说:“我是个‘方头’,头并不圆,说不定以后和您儿子会闹些矛盾,那时候,请您千万要原谅我噢。”阿婆笑道:“再闹矛盾,我们也是一家人。”

  上学的时候我最崇拜的作家是“流浪文豪”艾芜,就是喜欢像他那样到处漂泊,不断享受摆脱的快意,摆脱以后再享受新的回归之乐。工作了还是如此,所以没多久遇到了琼鵻与我竞争科长的职位的事,就借机应聘去了湖州。那里有个霞雾山,山上元僧石屋清清珙的“千峰顶上一茅屋,老僧半间云半间”的意境,有点让我着迷。

  不出二年,突然接到琼鵻病逝的消息,于是连夜飞往三亚,没想到被卓摩拒之门外。阿婆说他是伤心过度,不想见任何人。无奈,只好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却被一辆出租车盯上了,见我是外地口音,司机说:现在是淡季,只要出一百元,就可以包车半天,就算是交个朋友。我觉得蹊跷,明明是假期,怎么说是淡季呢?反正没事好做,那就漫无目标地逛逛吧。先去了崖州古城后,再回我在三亚的椰风海韵寓所好了。司机一个劲地建议去水晶城和蜈支洲岛。原来他把我当成外地游客了!于是回答说自己对购物和水上项目不感兴趣。司机又建议去仙逸园。说是北京有个仙逸楼,这里有个仙逸园,不仅风光不错,还不用门票。北京的仙逸楼确实去过,但三亚有仙逸园还真不知道。

  果然,仙逸园里风光旖旎,正要掏出相机,准备拍几张照的时候,却见出租车不告而别了!正在诧异,怎么司机一百元车费还没拿就走了呢?迎面走来一个熟人,居然也是原来公司里的同事!寒暄后他对我说: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夜总会’哎!你肯定没去司机拿回扣的地方,所以他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夜总会?”

  见我还没有明白,当了这里的工作人员他又启发道:

  “就是在这里登记在籍者,都是我们从前的朋友,现在的朋友一个也没有,到了晚上他们才出来热闹的那种。”

  这才注意到仙逸园的深处都是一排排的墓碑!于是恍然大悟,虔诚地合掌当胸:

  “愿他们今晚玩得尽兴!可是……琼鵻的坟不是也在这里吗?”

  提到琼鵻,这位跳槽而来的旧同事说:

  “她呀!好好的当了什么科长,结果却因应酬太多,硬是让酒把肝喝坏了!卓摩说都怪你,这个科长本来是你当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挺内疚的,怎么就没有想到我离开时就有的这个苗头,没有认真告诫她呢!作为好朋友,那也是必须的责任嘛。但当务之急是如何开导卓摩。回到好久没人住的寓所,随手捡起一本书来读,却是《异物志》:“有一山在海内,小而高,似系船筏,俗人谓之越王牂柯,远望甚小而高,不似山,近望之为一株树在水内。”水内之树,当然就是海岛的椰子树了。相传:“林邑王与越王有怨,使刺客乘其醉,取其首,悬于树,化为椰子,其核犹有两眼,故俗谓之‘越王头’。”椰子树是不会遇到一点挫折就丢魂落魄的,凡有海风吹得到的热带地方都会有椰子树,只要有新出现的海岛,椰子树往往就是最早的开拓者。海岛上的椰子树,常常是把身子倾向大海的,因为它们要将成熟的椰子送入海中,随海浪去开拓新的生活空间,只要那里还有允许它们生存的可能,它们就会在那里生根开花,要不了多久,就又是一片果实累累的椰子树林了。对,就拿这个去开导卓摩。

  这一招果然有效,阿婆也说:越国被秦始皇灭了,但是闽越、骆越的百越兄弟,不是还在吗?他们不也为日后的中国做出了巨大贡献吗?一朝一时的挫折,失去亲人,又算个得了什么!

  大概是卓摩的哀痛已经有所缓解,听了我们的话后,也终于想起了椰子树不怕旱涝,不怕盐碱,“何地不生才,而才生不择地”的性格。它们是到哪里都会乐观地努力从事化艰涩为甘甜的事业。种椰子树时,只要挖个洞,在洞底放些盐种下去,反而长得会更旺盛。其坚韧不拔的生命力,含辛茹苦不肯放弃的执着精神,令人为之动容。椰子树不怕狂风,不怕烈日,山也长,水也长,孤处时不忧郁,群居则不喧嚣,路边田头,野地庭院,无论有没有人关注它们的存在都不会在乎。它们无求于世人,却要把所有的一切默默地贡献给世界。

  卓摩没有听从我也去湖州调节一下情绪的建议,第二天就去公司上班了。阿婆是知道我从来不戴金链子、戒指之类的。但有了手机连手表都不戴的我,却从此天天椰珠在手了。好像清人特别钟爱椰珠,袁枚在《随园诗话补遗》中说:“近来习尚,丈夫多臂缠金镯,手弄椰珠。”但我认为这些人中没有几个人是懂得椰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