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派街上人是不种田的。
小恒:那你们吃啥呢?
我:到粮站买米吃呀。
小恒:那粮站的米哪来的?
我:当然是种田收的。
小恒:你才说上派街上人不种田的。
我:……
于是,我不再理睬小恒,只是努力地写字,可越努力,字却越像蚯蚓。我烦躁起来,连穿堂风也热烘烘了。我扔下铅笔,猛地向大场地尽头跑去,三下两下爬上冲田边的一棵老紫薇树。
这棵老紫薇被两边的高大楝树和刺槐的浓荫遮掩着,它的主干矮矮的,有牛大腿粗细,枝干繁多如虬,通体似无皮,到处光溜溜的,只在树的顶冠有一层细密的叶子,树上也没有让人害怕的爬虫和羊辣子。
我骑坐在树桠上,心情平复多了,一眼望去,日头下的冲塘迷迷茫茫,白气若有若无地升腾着,已近晌午,三三两两的社员扛着乌头往家赶。我仰躺在两根近乎平行的枝干上,稳稳的很舒服,就是睡着了,也不担心会掉下来。
“五奶家小三子,来家吃饭了——哦嗬!”远远听见缺牙的老五奶含糊不清的呼喊声……郢子里“小三子”太多了,连老五奶也如此称呼自家的“小三子”。
哦!吃午饭了,我蹭地跳下树,拔腿往家跑,郢子里各家饭点都差不多,而我的奶奶——老三奶是不屑于扯着脖子这样喊的,她晓得孙辈们乖巧、并不贪玩。我着急上火地回家,不是因为饿了,而是突然想起来几天前大哥说过的话,他说今天休息,而且要在午饭前赶回家的。
大哥生不逢时,由于“文革”取消了高考,尽管他是肥西中学“老三届”的高材生,可也没机会上大学。但在我儿时记忆中,大哥还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当时他是长安铁木社负责人,一般几天才回家一趟,他一回来,总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铁制或木制的玩艺儿,我的暑假作业中最难的算术附加题也不再是难题,连后园的腰盆、黄鳝笼、杂物间里的泥鳅网、鱼杆都一起灵动起来,像有了生命。 我知道,难熬的乡村夏日不再炎热、无趣,而要溢满光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