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000年的来信

　　女儿你好！你邮寄的钱收到了，我本来不叫你寄钱了，可是你还执意要寄，说是为了表达对我们养育之恩的感谢。那我就收下你的这一份孝心吧。我们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放心吧。咱家的物质生活比以前好多了，就是你二叔的精神状态还不好。你二叔从监狱里出来已经五年了，但是他还是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前几天，他又不辞而别了。开始我们很着急，到处找也没有。后来在石佛堂找到了他。他拿着一坨泥在那里胡乱抹乎，石佛堂的工作人员说他，他也不听，嘴里还念念有词。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才弄清楚他是在那里修复石佛堂的泥塑呢。他这样自作主张地跑出去是经常的事情，我已经对他失去耐心了。多亏你们的母亲像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对待他，耐心的与他沟通，给他讲道理。他才跟着我们回到家中。

　　尽管你二叔现在是个疯子了，但是他还是喜欢看书，喜欢写字，有时候偷偷地用毛笔写字，写日记。写完了就藏起来。藏在猪圈的石墙缝隙里，藏在炕席底下。他不让我们看，我们也看不懂，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语言。最近看见他抄写了鲁迅的诗词：“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我问他为什么抄写这首诗，他只是沉默、只是落泪，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心锁还是没有打开呀！

　　那天他突然问我：“哥哥，你说为什么给我平反呀？是因为我以前所说的话没有错；还是因为我是个疯子可以不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呢？”听了这句话，我想他的病是好多啦。这个问题是他目前的心结，但是我却无法回答他，如果说他以前没有错，我害怕他出去胡说八道，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如果说他是个疯子可以不为自己的错话承担责任，我又怕他为自己是个疯子而自卑，同时也担心他会认为自己反正疯了，可以胡说八道了。总之，对于一个日见好转的疯子弟弟来说，要很好地帮助他恢复到正常的心智，我是无能为力了。女儿，你是读书人，现在大学教书育人，你能告诉我应该怎样回答你二叔的问话吗？

　　你的父亲

　　2000年12月29日

　　我翻着以上这三封信，感觉它们是凌乱的，就如同我凌乱的心情。我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二叔的形象，整理不出一个完整的二叔故事。本来感觉他的事情太多了，太烦人了，我都想把有关他的一切从我的记忆中删掉。但是要好好回忆一下二叔的故事的时候，又感觉是那么空洞，那么凌乱，整理不出个头绪。我对二叔的了解只是一点皮毛。我想还是回故乡一趟吧，或许在二叔的日记里能找到他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