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年,我在一个乡村工厂打工。厂子不正规,宿舍也很简陋,一二十个女孩子挤在两个旧屋子里。院墙矮的搬个凳子就能跳进来,好在人很多说说笑笑的还不那么害怕。我负责的上色工作,常常需要加班检查,有一回活干完太晚十二点的光景。我一个人从工厂到宿舍,路不长也就三五分钟,刚进宿舍大门插上插销。正准备进屋,回头那一瞬,明亮的月光下,大门的门下二十厘米宽的缝隙中,清晰的一双男人的脚。我大叫一声,屋里的没睡老实的人全吓得跑了出来。一群姑娘都挤在屋门前,瞪大眼珠子看那双脚慢慢的移动远去……
恐惧的夜晚更难入眠,厂子派出两个男的护送女工,前后检查完才离开。说是没啥事,可能是有人半夜路过。于是大家的警惕心又松懈了,这样过了半个月光景,又是一个深夜,疲倦的我感到有人一直踢我,我迷迷糊糊的又踢回去,如此好几下,我就火了,睁开一看,明亮的月光下,我正对的窗户上,端端正正趴着一个人,手里一根长长的竹竿,我尖叫,吵醒所有人,那个人吓得从窗户上摔了下去。天亮后,场子里的人来检查,这才发现,屋后的土墙边,密密麻麻的全是新踩的脚印。
我逃难似的辞去了这份工作,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家里,只是从那以后,虽然台灯夜夜亮,我还是被恶梦纠缠了好几年。现在想来,花样的年华,青春都压抑完了。
回家那阵赶上冬天,夜晚的来临,人都安睡,贼都出动了。村里隔几天就有人家被盗。每晚稍有动静,父亲都要起来一次,打着手电筒前后看一遍,我的耳朵贼精,父亲的每一声咳嗽我都一骨碌爬起来侧耳细听,直到父亲再关门睡去。那些个睡不着的日子,我被窝里打着手电把家里所有的杂书整整齐齐看过十几遍,看得我差不多能背出来。有书为伴,失眠的夜似乎变得短暂,也温馨多了。如今想来,我能看过这么多书,脑子里装这么多古怪故事,还要感谢那些个熬夜费电的夜晚。 有了孩子后,夜变得很长。孩子大多我一个人管。忙碌的夜,我已经不记得害怕是什么了,在孩子和我之间,我是妈妈我就是强者,我的睡眠还是很差,还是夜夜不灭灯,但多半是为了照顾孩子方便。长期的失眠休息不好,造成了我的神经衰弱,头痛头晕,可是熬夜似乎已经成为习惯,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灯下陪伴我的是书,现在是电脑。
思绪飞得太远了,眼皮开始艰涩。
夜慢慢安静下来,公路上的车声越来越稀。一会天就要亮了吧。该睡了,转头亲了亲儿子粉红的脸蛋,瞪了会白色的天花板,犹豫了会,伸手关掉了壁灯。可就在黑暗来临的一瞬,儿子突然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嚎哭,女儿也吓得快速的坐了起来。我赶忙摸索着开了灯,小家伙立刻停止了哭闹,憋着嘴喊妈妈。我忽然觉得好心酸,躺下身子,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滴落在他乖乖的脸蛋上。
夜,突然无比清冷,满室的灯光没有给我一丝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