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经典散文(3)

时间:2021-08-31

  我最最难以接受,以至于深感悲哀甚至恐惧的,其实还是他们的生活状态。他们老了,却不能安逸地养老。我常常觉得我的父母亲活得很累,成天对孩子们牵肠挂肚,放不下二亩三分地的收成,农闲还不忘做些手工活补贴家用,日日劳作,又极尽节俭地生活着。可是看看他们,我开始明白,何以父亲常说,他一个没有儿子的老人,如今老了,在村里老人中却还是常同龄人羡慕的。许多与父亲同龄的老人,给儿子们盖完房子娶完亲,欠下上万的债,如今顶着病痛还要去做泥瓦匠挣钱。心血管病和腰腿疼是最常见的,累了,吃些药应付着,轻伤不下火线。就这样熬过一年年,等到七十岁左右,债还完了,更好的会多少有了点积蓄,想要安心养老了,病痛却重了。心血管病的,有的中风偏瘫了,有的糖尿病了,有的冠心病了;腰腿疼的,止痛药开始无济于事,身体开始佝偻,关节开始僵硬变形,有的不能再行走,有的直接就躺在了床上。剩下的生命岁月,不知长短,却是日日充满病痛折磨的了。床前侍药,肩边相搀的,只有自己的老伴,难有儿女的身影。他们不怪儿女不孝,因为他们的儿女也恰恰到了娶儿嫁女看孙子的阶段。

  在家的那几日,村里去世了一位六十九岁的男老人。一生育有两子两女,却是在夜半孤独中被喘病夺去了生命。老人是村里的忙活人,几乎每一家的丧事中都有他的身影。从我记事起,他就在为每一个临终之人穿衣梳洗,送他们体面的上路。他老实巴交,没有什么挣钱的能耐,一辈子过得穷困,大儿子中年才娶妻生子,小儿子做了别人上门女婿。老婆一辈子都看不上他,对他恶语相骂如喝水一般顺溜,还三番两次地在外有人。等到年纪都大了,他们也并没有像其他夫妻那样从吵闹夫妻转变成为老来伴,而是天各一方地各自生活。老婆常年在外打工,说是每个年底回家交一万块给长子作为自由的代价。老人的去世,是由大女儿清晨来到父亲的院里探望首先发现的。大女儿哭着说,已没了体温的父亲趴在院里,一脸一嘴的泥巴,一对磨破的双膝,想要爬出院里求助求生的凄惨之状,另人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