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真幸福,轻轻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就“哗哗”地流了出来,淘米煮饭、洗碗刷锅方便得很。可我们村里的父老弟兄们,喝的用的每一滴水,都得去村旁的古井里挑。
我们村有四百多户人家,家家户户的灶房里都有一口水缸和一担水桶,水缸装得下几担水,满满的一缸水可以用上一两天。挑水,是力气活,一担水重好几十斤,干这活的大多是气大力足的小伙子。在他们眼里,挑水是轻松而愉快的活儿,他们从大门背后拿出水扁担,哼着动听的歌谣,晃晃悠悠地往村头的古井走去。他们挑着水赶路,脚步也迈得飞快,还把双手揣进口袋里,肩上的水扁担也不去扶,可桶里的水却一滴也不会撒出来。男人们出山干活或是进城卖粮,家里等着用水,妇女人家就得去挑水。她们身子瘦薄,可干起农活来,一点也不比男人差。她们心细,舀满水后,把清洗干净的青菜叶子铺在水面上,扶着肩上的水扁担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的,水扁担“吱嘎吱嘎”地响着,仿佛唱起了一曲曲朗朗上口的民间小调。
我们家里的那口水缸,装得下六担水,家里喂猪养牛,姐姐每隔两天就得去挑一次水。姐姐出门挑水时,喜欢拖长声调叫上左邻右里的姐姐妹妹们,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古井边走去,场面热热闹闹。雨水季节,井水满满当当的,谁到谁挑。姐姐性子急,她挑水回来倒进水缸里,也不歇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后,接着去挑水,她每次都是一口气把水缸挑满。母亲劝她歇一歇,她笑着说不累,挑满了水缸还要去山坡上割猪菜。可到了二三月间的枯水季节,井水就像麻线那样大,等得人心子痒痒的,父老们咂着干裂的嘴唇,望着恶毒的太阳,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耐着性子蹲在井沿边等了半天,才淌满一瓢水,一担水得等上两个钟头。父老们白天去山坡上干农活,出门时顺便带上水桶和扁担放在古井边,收工回家时再去挑水。有人吃过晚饭,顾不上歇息,穿着水桶鞋,打着手电筒风风火火地去挑水,一直挑到半夜三更。最辛苦的是冬天挑水,曲曲折折的山路湿湿滑滑的,一脚踩下去,鞋子就陷进稀泥窖,半天才拔得出来。这样的季节,出门挑水就得万分小心,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姐姐挑水回来,裤腿上沾满了稀泥,满脸冻得通红,额头上还爬着细密的汗珠。母亲一边叫姐姐坐着烤火,一边对我说:“娃娃,水缸里的每一滴水都是你姐姐的汗水换来的,用水时不要大手大脚的,要懂得节约。”我见姐姐挑水辛苦,就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出了村口,我叫姐姐把水扁担的挂钩绕上几圈,矮矮小小的我挑着空桶就不会碰着地面。我把空桶挑到古井边,姐姐舀满了水,她挑着水走在前面,我握着水瓢紧紧地跟在后面。姐姐怕我摔跤,把水挑到平坦的路面,还放下水桶等着我,她总是叫我走路时小心点,快过年了,摔伤了手脚就不能吃热糍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