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如何从那个四壁皆空的茅草屋里起步,开始为最基本的安居而打拼的,我不得而知。从记忆时起,我们家就一直在房屋变迁的种种过渡中东挪西迁,在这个不大的院落里候鸟一样迁徙“流浪”。
十一岁就独自带着年幼的四叔出来闯荡的父亲,为了生存,百艺皆通,是村里的能工巧匠。当时,泥瓦匠是乡村里的“高级工程师”,父亲就是高工之首。这一桂冠,我猜,一定是父亲一次又一次的盖房中磨练出来的。抱有给我们一个高大上的安乐窝的鸿鹄之志的父亲,从结婚时房屋无片瓦的一间茅草屋,到先是两间后又扩展到三间的瓦接檐,到村子里第一栋大瓦房(用栋才可以表现它的气派,大瓦是区别于当时大家看不上但现在是稀有物种的小青瓦),一直折腾到村子里第一栋四间高大宽敞的平房。父母大半生的精力,除了抚养我们,都源源不断的倾注在一波又一波的建新房上了。
在那衣仅蔽体食仅裹腹的年代,房子是最大的奢侈品,更是衡量一个家庭是否富足的不二标签。每一步艰难的换房之旅之后,父亲都像骄傲的孔雀般睥睨众小,在众人钦佩崇拜的眼神聚焦中容光焕发。
趁着农活之余的黄昏拂晓,父亲就到附近的山上,或炸药炸,或撬杠撬,或大锤抡,把硕大无比的石头从山体里炸出来,砸成需要的大小样式,一块一块的搬到车上,再从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一车车历尽千辛万苦拉回来。我和妹妹寒假也会跟着上山帮忙搬石头,一趟下来,已是手破脚软,棉袄汗湿,山风一吹,热气腾腾的汗顿时冷如冰,附在身上,冻得寒颤都打不出来。而父亲在呼出的团团白雾中,一声仰天长啸,大锤子一抡,巨人样的石头四分五裂,飞沙走石,石末乱溅。
石头运下山后,那些棱角分明,品貌俱佳的,卖给县城里的建筑队,其余的就是父亲新房的坚实地基,或院子里打地平的原材料了,石头和着父母的汗水堆满了院子,父亲漫长的建房之旅又拉开了序幕。因为要在原地建新房打地基,主房就要扒掉,我们只好栖身于逼仄的厨房里,而厨房,则委屈到旁边的临时棚子里。连绵不断的雨天,从四处漏风头上漏雨的棚子里到厨房里,到处是黏糊糊湿漉漉的,瑟瑟发抖中躲进被窝里,被褥湿冷似铁。我们姊妹几个对于住进宽敞明亮不漏雨的大房子的期盼,每到雨季就如雨后春笋般疯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