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亲的老家又在哪里呢?靠近什么呢?
母亲从来也没对我说过希望我或者希望她自己能回一次老家的话。
她的母亲是吉林人么?我不敢断定。仿佛是的。母亲是出生在一个叫“孟家岗”
的地方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也许母亲出生在佳本斯市附近的一个地方吧?父
亲和母亲当年共同生活过的一个地方?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常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讲她的往事--兄弟姐妹众多,七
个,或者八个。一年农村闹天花,只活下了三个--母亲、大舅和老舅。
“都以为你大舅活不成了,可他活过来了。他睁开眼,左瞧瞧,右瞧瞧,见我
在他身边,就问:‘姐,小石头呢?小石头呢?’我告诉他:‘小石头死啦!’
‘三丫呢?三丫呢?三丫也死了么?’我又告诉他:‘三丫也死啦!二妹也死啦!
憨子也死啦!’他就哇哇大哭,哭得憋过气去……”
母亲讲时,眼泪扑籁籁地落,落在手背上,落在衣襟上,也不拭,也不抬头。
一针一针,一线一线,缝补我的或弟弟妹妹们的破衣服。
“第二年又闹胡子,你姥爷把骡子牵走藏了起来,被胡子们吊在树上,麻绳沾
水抽……你姥爷死也不说出骡子在哪儿,你姥姥把我和大舅一块堆搂在怀里,用手
紧捂住我们嘴,躲在一口干井里,听你姥爷被折磨得呼天喊地。你姥姥不敢爬上干
井去说骡子在哪儿,胡子见了女人没有放过的。后来胡子烧了我们家,骡子保住了,
你姥爷死了……”
与其说母亲是在讲给我们几个孩子听,莫如说更是在自言自语,更是一种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