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大树散文(2)

时间:2021-08-31

4、

  有段时间,弟弟所在的饭店因为一场官司歇业了,对方押着工钱,不让辞职。在城市里,一日三餐、电话费……生活到处在张嘴,对于在老家可以一觉睡到大半晌的人,也真是闲不起,但日结的工资并不好找。

  我们几经商量,决定在出租屋里做快餐。早上,弟弟煎了玉米饼,我煮了粥,用箱子端了,出去试卖。看着箱子里的食物都变成零钱,信心大增。我们在附近的写字楼发放了宣传单,炒饼、炒面以及简单的炒菜,一份起送!很快就有电话打来,弟弟挥舞着随我辗转于各处的炒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中午下班后,我便从公司急匆匆出来,忙着去送餐,朋友们也不时来帮忙。攀爬六楼实在是浪费时间。于是,一根长绳系着袋子从六楼开阔的阳台上下往返。楼上是忙于接应的弟弟,楼下是我和我的朋友。在闹市区,一直仰头的样子极易形成群体效应,总有人站到我们旁边,仰着头往上看,直到确信并无什么吸引人的风景,才慢慢走开。

  我觉得当时的自己一脸商贩气,一手拿着计算器,一手记起账,对每一笔进账都兴奋不已,对每一分出账都心疼得要命。送完最后一份订单,弟弟光着膀子。他把剩下的菜拼在一起炒了,我们给它取名“刘氏小炒。”

  每当我骑着车子去送餐,就有一种力量从脚底升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一棵藤一样,不住朝着某个方向伸展,这是那份体面的工作给不了我的。

  我甚至想到辞掉工作,和弟弟合力把快餐事业做大,以后把父母接来。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按照我们预想的轨迹前进。

  弟弟因为感情的事,不得不回老家。他让我去饭店索要他在饭店的工资,老板拔弄着计算器,然后上唇与下唇一分一合,就说:“没了”,他理直气壮,好像再算下去,我还需要往里搭钱似的。从饭店出来,我肚子、脑子都被气鼓了,像一只茫然的蛤蟆。

  很快,那张订餐号码欠费,三个月后,空号了,那个时段的梦想就这样被清理干净了。我时不时还会站在楼下往上边看,那个拖把杆执着地指着天,好像要把太阳戳个洞似的,哎,不过是不同位置的视角假象。

5、

  朋友送了一包花籽,向日葵。

  姥姥活着的时候,曾在她家那座山上,种过一片向日葵花海。那片花海在我梦里晃过很多年。

  可在城市,尤其在顶楼,想拥有一片花海是多么不现实。我的好友堃建议,不如就在楼顶种。对于两个天天不辞辛劳加班,却敢时不时顶撞领导的人,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

  于是,先在楼顶选址,接着铺上两层塑料布,又在四周围起砖,砖不够,就找过道上一截粗重木头顶住那个缺口,最终变成一个方形的坑。没有土,就向愚公他老人家看齐。每天下班后,我们从公园里挖两袋土,后来干脆挖四袋。两个姑娘往树林钻的情景少不了引人注目,其他钻树林的可都是情侣。我们才不管,一边猜测着别人的想法,一边哈哈大笑。树枝、钥匙、甚至指甲都可以当工具,两个人嘻嘻哈哈抱着袋子走出公园,又晃晃悠悠上楼,把土倒下去,铺匀。几天以后,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向日葵花池就完工了。为了庆祝,我们在楼顶一人捧半个西瓜,对着夜空唱歌。最后,我们等不得天明,像种下心愿一样把种子连夜埋进土里。此后,早晚浇水,一天探视至少三次。它们也争气,几天后,从土里顶出小脑袋来。

  我们每天关注天气预报,神情颇似我在老家种田的父母。有一天,天气预报明明说晴,却又狂风大作,一场暴雨来了。我在单位无比心焦,盼到下班,急匆匆穿过街道,爬上楼顶,一片向日葵苗正托着圆润透明的“水晶”,列了阵迎我,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有天上楼顶,脚下被什么东西跘了一下,回头一看,竟是那截围在花池的木头。堃在我身后瞪大了眼睛,手指着一堆散乱的砖头,泥土和塑料布已经乱成一团,花池早已经不见了。我们用手机照着侦察,却没发现一点线索。第二天一早,我看到那截木头竟然压着张旧席子,上边扔着一件白衫衣,烟头遍地,那件白衬衫像是退掉的壳一样,安静地呆在那里。

  我们收拾了残局,正准备把那些泥土弃掉的时候,发现竟还有三棵刚刚发出的嫩芽,急忙小心地将它们移植在花盆里,挪回屋内。

  显然,最可疑的便是“白衬衫”,可是他却极其神秘,每个清晨,都能从那里看到一些空酒瓶、面包袋、烟头。一件白衬衫和灰衬衫交替存在,后来又看到几张招聘信息的报纸。我想,或许是一个正在找工作的人,刚出校园,或者来自他乡,正经历着我曾经历过的窘迫,因为没有钱或者不知道自己能否落脚,随便找一个“住处”安身。想到这里,我把房顶上的垃圾收拾干净,扔进了楼下的垃圾筒。

  不知道大雨倾盆的那个夜晚,他是怎么度过的。大约一周以后,那张席子不见了,不知道他是有了工作与住处,还是离开了这座城市。

  这段时间,那些向日葵伸长脖子,好像要跟路对面的树交谈似的。我每一天都为它们扭转方向,搬离了它发芽的那片水池,它们依旧执著地、疯狂地生长着。

6、

  我都说要出门了,可房东还是走了进来,他在两间卧室里来回转悠。他一幅识破秘密的神情,问我,你跟男朋友一起住?我说,没有。那个男孩是我弟弟。

  房东的耳朵好像灌不进声音一样,他接着说,男朋友是农村的吧?他坐在沙发上,想个侦探家一样,进行推理。他把我和弟弟想象成一对穷困的正在同居的情侣。

  他说,他老伴死了以后,他就一个人过。他有三套房子。退休金也不算少。孩子们都在外地,他什么都不缺,就是身边缺个人。他把浑浊的目光撒在我身上。说,报纸上这样的事情不新鲜,一个女孩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比跟着同龄人得到的总归多些。“我不在乎你贪我的钱!”我当时有许多种冲动,比如往他脸上泼水,比如打开房门,让他立马消失。可我却选择了装傻。好吧,我承认我是看在钱的份上,因为他手里还有我两个月的房租外加一个月的押金。

  我忘了怎么把他请出去的,总之,那之后,如果有人敲门,我就立马警觉,如果是房东,便迅速关掉手机,装作不在屋里。

  那时硕跟我一起住,房东有次来,她一人在家。他得知硕也来自农村,便念起自己的经:你们农村来的姑娘,靠自己的能力能买到房子吗?你们嫁一个同龄的年青人,能得到什么?他的眼神迷离,好像马上就有人准备投怀送抱一样。

  房东一厢情愿地觉着他这样的人才是穷姑娘的救星,他能让我们这样的人过上物质丰厚的好日子。就像他说的,你缺房子住,而我恰恰需要让人住进我的房子,这是多么简单的事儿!

  房东自然有的是时间折腾,所以,我只能选择搬家。他在我提到搬家时,却又拿合同未到期说事,坚决不准我搬走。

  我们坐在阳台上吃火锅时,就会忽然发现楼下正仰着一颗脑袋。朋友说,你骂他呀,什么难听骂什么,可这真不是我的强项。我在生气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浑身发抖,该说的话在那一瞬间全都抖没了。

  有天,忽然有个年轻男人来,拿着房东的合同找我们说事。我原以为他是房东请来的救兵,结果房东也来了劝说他不要管。我这才知道,原来那是他的儿子。房东担心我说出他平时的种种行为,以哀求的眼神看着我:“房租我退你,这事儿就先别说了!我儿子可刚回来!”我明白,他担心自己的形象在儿子心中倒塌,他不愿意远儿子看到做为空巢老人的他尴尬的那一面。我没再吱声。

  事后,他把押金如数还给我,

  把屋里打扫干净之后,我将那把有“历史意义”的笤帚放在空了的床板上。他站在他的亡妻缝织的窗帘前,问我,要搬到哪里去。我没说话,端着向日葵花盆下了楼。

  绕过这个街角,便是我的新住处,从关门到坐在办公桌前,只需三分钟。加班更加便利,甚至谁来加班,忘了带办公室钥匙,也需要我下楼来送。因而,我得了“先进员工”的美名,也得到了令人羡慕的新岗位。

  在那个夏末,那三棵向日葵终于盛开了,它们长得又高又壮,像三棵树苗一样。金色的花瓣非常醒目,最后有没有结籽,我竟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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