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本是一个骄阳似火、百鸟争鸣、翠绿欲滴、花香四溢的美好季节。然而,对于永吉人来说,七月却是一个黑暗的、伤痕累累的季节。
二零一七年七月十三日的早上,天阴沉沉的,像个黑锅底,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七、八月,正是北方的雨季,来块乌云就是一阵雨。对于地处山区的永吉人来说,小雨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并不稀奇。
今天,人们仍然正常地过着自己平凡的日子。或上班、或逛街、或旅游、或带着暑假中的孩子走亲戚等,谁也没有预料到危险正在一步步的临近。八点多钟,天空开始下小雨了,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有的打着伞,有的用手中物遮在头上,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沐浴在这和风细雨中。
由于下雨的缘故,店里没有了顾客,我也就成了闲人,正好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偶尔抬头观赏一下窗外雨中的景色。快到中午时,雨越下越大了,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只听见雨打物体时发出“啪啪”的响声。屋檐下的水帘瞬间就变成了瀑布。门前公路上,湍急的水流一路高歌向低处奔跑。此时,路边的下水道,估计早已胀破了肚皮。
雨持续下着,天空仍然阴的水汪汪的,就像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的脸。雨滴打在地面上,溅起一个个硕大的水花。大雨持续下两个多小时了,这时,路上早就看不到行人了,过往的车辆都疾速驶过,溅起的水柱拍打在车窗上。
我把屋门推开一道缝,像做贼一样伸出半个脑袋,透过房屋大沿板上流下的水帘,看到从西山上淌下来的浑浊的水流,在房子左侧的公路上,翻花似的打着漩涡拐弯向北滚去,整条公路积水平推,成了汪洋大海。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不仅让我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那场灾难如今想起仍然历历在目,令人不寒而栗。
二零一一年的七月二十八日,是一个让永吉人终身难忘的日子。
就在这一天,一场大暴雨导致县城周边多个水库告急,为了避免溃堤,水淹吉林市,造成更大的损失,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能开闸泄洪。就在七月二十八日的凌晨,下了一夜的雨水、再加上山水、泄洪的水一起呼啸奔腾而来,河水顿时就像开了锅一样,几米高的水头如耕牛一样疯狂地吼叫、咆哮,沿途的障碍物都被它卷起、吞噬。桀骜不驯的“水魔”不甘心被河道所约束,它一边咆哮一边跳跃,聚集的杂物越来越多,堵住了大桥下面的几个涵洞。于是,洪水趁机跃过河堤,涌进县城,眨眼间,在睡梦中刚刚醒来的小城便开启了看海模式。
肆虐的洪水,疯狂地席卷了县城的每一角落,路掀了、树倒了、通讯断了,楼里进水了……
路上停着的车辆,如同儿童玩具一样在水中漂浮、翻转,有的撞上了障碍物后,以千奇百怪的姿态停了下来,有的则一路顺水漂进了松花江。
县城里的商业网点,无一辛免。所有的卷闸门不堪水流的冲击,全部破损,室内的物品几乎全部随波逐流……受到惊吓的人们惊慌失措,他们顾不上家里值钱的东西,有的甚至连件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就拼命逃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没有经历过灾难的人,永远都无法想象,在灾难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和不堪一击。
“淑梅,我这洪水都上二楼了,你那平房咋样了?”家住黄金二段四楼的大姑姐急促的电话,打断了我对七年前那场洪水灾难的回忆。
“我这问题还不大,水还没进屋。”
“那你也别大意。”
“知道了。啊!水进来了!”电话还没撂下,水就从后边的屋子涌了进来,眨眼间就没过了膝盖。我顾不上水上漂的东西,慌忙把手机扔在吧台上,急三火四地趟水跑到门口,推开两扇外屋房门,水携带着屋内的杂物如脱缰的野马夺门喷涌而出……我急忙返回屋内,把行李和贵重物品往高处搬,毕竟水火无情。但因人力有限,像洗衣机、冰柜、电脑这样的大物件来不及搬动,眼看着都泡在了洪水里,这些东西可都是七年前那场洪水过后新买的,如今又都打了水漂。此时,那种无能为力、力不从心的感觉油然而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洪水,从后墙打穿地基进来,再从两个前门大摇大摆地穿堂而去。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特大暴雨此时已经持续下了七个小时。七年前可怕的一幕再次重演,通讯中断,电路中断,浸泡在汪洋中的整个县城漆黑一片,就像一座鬼城。不停的雨幕把人与外界完全隔离。耳边除了雨声就是自己惊恐万分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以前,下雨时那种令人心旷神怡般悦耳的“滴答、哗哗”的声音,此时成了一种魔音,让人心绞磨烂、坐立不安,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样。
到了午夜,雨总算收敛了一些。爱人撑着雨伞,把停在院子里拴在轿车车轮上的绳子又紧固了一下。在轿车轮子上栓绳子,除了车子有故障需要拖车外,谁见过完好无损的轿车轮子栓麻绳?然而,有了七年前的惨痛教训,爱人怕车被洪水冲走,所以冒雨用粗粗的绳子一头拴在车的两个前轮上,另一头拴在门前的水泥电线杆上。幸好我家的院子是个偏坡,公路上的水漫过马路牙子,将后半个车轮泡在了水里。如果大雨再不停,车里肯定会进水,这个是毋庸置疑了。
此时,外边的雨虽然小了,但山上下来的泥水却没有停,继续往室内灌,一边进一边出。我和爱人也折腾累了,东西该冲走的也冲走了,没冲走的也泡在了水里,爱啥样,就咋样吧。在凉水里泡了大半宿,腿脚早已经麻木了。爱人不听我劝,坐在床上,靠着墙打起了盹,我怕房子倒,不敢停留在室内,于是,打开车门,在车后坐上,蜷着腿,眯了一会。水来了,吓得我一跃而起,头却重重地撞在了车顶上。我左手揉着惺忪的眼睛右手推开车门,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天还是没有放亮,唉!这一夜咋会这么漫长难熬。放眼四周,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仿佛就像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世界一样。
我用手捶着麻的双腿,穿上拖鞋趟水回到屋里,坐在床上看着室内的水,听着水流进屋子的“哗哗”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打开火机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才一点过十分,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却注定是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