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你还记得吗?”老人不待我递话,又自语般道:“他这是想媳妇和孩子了… ”
【四】
回西京那天,车子行到小城东边的收费站时,潘小亦却不走了,建议去吃顿面再走。我一想也是,这女人总把自己收拾的和花儿一样,做起饭菜来却平庸得很。她做的炒面,和炒凉粉没有多少区别。就掉了车头,赶回小城步行街的亭口炒面馆。
人家院落土墙上的蔷薇,开得忘我,开得不遗余力。远远地看是一片花海。走到跟前,每一朵花都相似,每一朵花却不同。清晨的阳光里,在每一朵花上,都能找到一份令人感动的义无反顾。我和潘小亦屏息静静地看着,不敢惊动半分。
老人见我和潘小亦来得早,露出些许的笑意。小女孩在门口的木椅上坐了,穿了新衣,看起来干净了许多,两只小脚悬空的搭拉着,不时踢一下过往的飞虫。等饭时,潘小亦逗孩子玩,问她:“西京好吗?”
孩子仰起小脸,费劲的想了半天,才说:“好玩。”潘小亦从包里取了话梅给她吃,她就说话了,说西京车多楼高,说动物园里的老虎猴子,说十元会上花儿开得真多真乖,潘小亦纠正她是世园会,不是十元会,孩子就咯咯的笑起来,发音依旧是十元。我就问她:“***妈呢?”
小女孩一下子沉默了,低了头,只是玩弄自己的手指,不再说话,也不再理会我们。
面端上来,潘小亦又是看一眼,吃一口。我吃了几口,就觉得火候稍欠,番茄汁没有收拢,口味有些单薄。抬头一看,老人也在看我:“这面是儿子做的。我老了,做不动了,以后这店就靠他了!”他喊儿子出来,我如实的指出面的欠缺处,年青男人听了,面露惭色,连连点头。
听说我们要回西京城,男子就央求我们捎了他去。征得老人同意,男子洗了脸换了衣衫抱了小女孩上车子。从后视镜里,我看到男子五官端正,挺文气的一个人,只是不多说话,问一句答一句,不问了,就沉默着,将小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
一个小时的路程里,我还是知道了老人老伴得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终还是去了。男子就去西京打工,女人在家里伺候老人,照顾孩子。女人见男人打工挣钱不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劝他回小城来学老人的手艺,自己开店。男人贪恋都市的繁华,不肯回来,女人一怒,只身去了西京。前后叫了几次,只是不肯回来。
男人要我在三棵树酒店门口停了车子,说是女人就在酒店餐厅打工。看着男人抱孩子进去找人,我启动车子要走,潘小亦一把拔出钥匙,说等等看。不一会儿,男人就出来了,小女孩哭喊着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跑。男人上了车子,说是女人不肯回去,说着眼泪大把大把的从指缝里冲出来,骇得小女孩锐声的哭。
我要进去找女人理论,却被潘小亦拉住了。潘小亦轻声对我说:“回家,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晚上从单位出来,已是满城霓虹闪烁了。家里静悄悄的,客房灯亮着,掀开门一看,小女孩已经睡熟了,男人在灯下睁着眼睛,气色暗淡。拨通潘小亦的电话,她说:“我正忙呢,一会儿就回来。”
我说男人情绪不好,我也没了主意。她就在那边嘻嘻的笑了:“没事,疼的深了,就长记性了。”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去做做女人的工作。我急急的走到三棵树酒店门口,隔着马路,就看见潘小亦和一个女人在酒店边上的灯影里说话,潘小亦指手划脚,说个不停,女人听着,只是摇头,不时用纸擦眼睛,渐渐地就点头了。
【五】
端午节快要到了,母亲电话过来,说她包了新米的粽子。就趁了假日,带了潘小亦回家探看父母。
小城的街两旁去年新植的合欢开得灿烂,花是粉红的,在绿叶之间竖着,折扇似的。拍打在肩头,带了亲切和温热,却是手的感觉。我喜欢把合欢叫成青裳。青裳,这意韵仿佛是从《诗经》里走来。
几个担子里挑了新摘艾草和草莓的农人从身边走过,断断续续的叫卖。微闭了眼,嗅着艾蒿的香气,似乎就能把光阴触摸。潘小亦惊叫一声,原来草莓还是带了露水的。
在步行街的老北京布鞋店里,寻思着给母亲买双布鞋。有小人跑来,扯住了潘小亦的衣角。细看却是炒面馆的小女孩,孩子眼尖,在人群里看见了我们。挑了一双绣花的粉色布鞋给她,对于美好的物事,小孩子总是没有免疫力,立刻笑靥如花。更是拉紧了潘小亦,不肯放手。
面馆新涂了墙面,白的耀眼。女人细眉长眼,肩上挎了时兴的钱包,大声叫喊着迎出来。男人从里面出来,也不说话,一个劲的笑。女人就喊孩子:“快,快,去茶摊上叫你爷爷回来。”
老人疾疾的赶回来,见到我和潘小亦,满脸的皱纹栀子开花般绽开来。挽了袖子,要亲自炒面给我们吃,我提醒他,很多人在等,他就笑了:“呵呵,你笑话老汉!今天就破例了。”
面端上来,已经不是当初的粗瓷大碗了,全部换成了精致的细瓷花碗,白色的底,淡蓝色的碎花,不甚惊艳,但看起来却很有家的味道,更显得色香诱人,不禁感叹女人的本事。潘小亦依旧吃一口,看一眼,看一眼,吃一口,全然不顾面馆内外注视的眼睛。
外面正是半夏时光,对面胡同的土墙上,早开的蔷薇开始落瓣了。风起时,飞舞下跌,似是光阴一寸一寸的遁失。一串串绵白中透着粉色的花蕾,又悄悄的从清绿色的花托中探出头来,蜂蝶攀附了去,嘤嘤嗡嗡,好不热闹。
这悠长的花香漫过树梢,透过空气,涤荡在这条街的角角落落。让人恨不得用衣兜装了,把这香藏起来,待到时过境迁花落尽,随时拿出来嗅闻。
潘小亦顺了我的目光,也看得呆了。许久,将脸靠在我肩上,附耳细声说:“真想变成一朵花,永远开在与自己情投意合的那一段枝上。”
【优秀散文:正是半夏时光】相关文章:
7.抒情散文: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