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树叶的斑驳岁月散文

时间:2021-08-31

  一、叶之芽

一片树叶的斑驳岁月散文

  也许,当叶子刚刚探出个头,去淋浴枝条滑落的阳光时,它并不想沾染一丝的绿意。看看最初的乳白,那紧缩的身子,如一颗纯洁圆润的珍珠,沾了一丝光亮,就像溶化了一滴时光。

  叶子混沌在粘稠的光阴原点,作为一个生命的分枝,它莫无声息地凸起,顶着晚春的骄阳、夹尘的清风。谁又知道呢?晚春的骄阳似不似火,裹尘的清风若不若绸,一片新叶不会考虑这些。殊不知,这将是它来到这世间的第一道关卡。那沉静修养了一冬的树枝里,藏匿着养料,够多,于是新叶像小胖猪似地贪婪地索取。这样,在一片叶子还未发芽的命途中,它的全部都属于枝干。也许它所依附的整棵树木会遭遇不幸,或被无事的农人砍倒作柴,或让发狂的野猪拱折卸愤,然而又能怎样呢?一片未发芽的树叶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懂,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树死了,叶也便死了。

  树或笔直或弯曲地生长在一方净土,不管树干的粗与细,长与短,路过的砍柴人,北归的农家燕,拴在树干上老黄牛,谁会去注意一片未发芽的新叶。

  终于,在朝露的抚慰下,它发芽了,翡翠般的晶莹,伴着晨曦的光彩,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打量着这棵赋予它生命的树。

  一阵风来,叶芽刚刚有些寒意,风便止住了。你看,那树枝在细小在脆弱,也还是能为更加娇小的叶芽遮风挡雨。许是高兴,枝条在风中乱颤,恍若临风飘举,在庆祝叶的新生,和自己生命的延长。

  朝阳从远处的山顶流下,跃过氤氲的江面,穿过广阔的稻田,如丝绸般笼罩在叶芽身上。几滴露水,缓缓滑行到叶芽身边,那懵懂的滴翠,有些羞涩地照着影。这是造化最慷慨的赠予。阳光、水、空气,在这世上,似乎永远用之不竭。

  叶芽长大了些,方知自己是一片杨树叶。为什么不是樱桃树?小巧玲珑,与夏季的樱桃调侃、争嘴、嬉闹,将她惹得羞红,招来人们愉快的眼神,或轻扬的嘴角。为什么不是茶树?志存高远,吸收日月之光华,体溢茶香,又经水火之打磨,修得茶缘,最后又在茶树阴下,与高人雅士共参禅。造化用不为人知的手法,拨动命运的琴弦,袅袅余音,让浮尘徐徐而落,滋养一世情种。杨树就杨树吧,叶芽不能左右自己的身世,就像人不能否认自己本是人类的事实。

  叶芽喜欢树枝,像树枝喜欢尘土。它有时会摆动瘦小的身子,在树皮上蹭来蹭去,或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迎风轻唱。树枝偶尔也会摆动几下,像是在褒奖它的乖巧。

  叶芽透过枝条,仰望蔚蓝的天空,天空中有几朵白云,像棉花一样粘贴在那里,久了,叶芽才发现那并不是粘贴,原来它们正慢慢悠悠地行进、变化着。本来,它觉得自己和天上的云朵一样,扎根在一块儿天地间,看河边的杨柳依依,看河水的波光粼粼。可是不久,它知道自己不是白云,白云也不是自己。

  似乎对于一个叶芽来说,总可以有很多时间去望天。看天上云卷云舒,感受着时间从身边缓缓流过,为瘦小的身子增添几分长度、宽度、与厚度。那朵形似树状的云,在小叶芽的眼里慢慢变形,最终消散得无影无踪。刚刚真的有一朵云吗?小叶芽呆望着那片蔚蓝的天,心有疑惑,一件事物怎么能消散得这样彻底。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红了,连阳光都变成了橙红色。小叶芽靠在枝条上,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山去,天空转为暗淡,它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些凉意。于是,在新起的晚凉中,它又把头放倒在树枝上,轻微呼喘。

  此时没了阳光,小叶芽方知自己会呼喘,一呼一吸间,抖落掉满身的浮尘,再呼再吸间,多了一分温暖。小叶芽那么小,怎会懂得呼吸的妙处,它只是图个生存罢了,图个自在罢了,谁又会说它闲话呢?即便有,那也随他们说吧,反正小叶芽听不懂。曾几何时,呼吸是一件很享受的事,可过了几个春秋,谁能想到,它竟会分枝成一种罪过和虐待。如今的世上,令人惊奇的是,许许多多的人满怀憧憬或带着无奈,从呼吸的天堂直径走进呼吸的地狱。

  小叶芽听着自己的呼吸睡着了,本还浑圆的边缘,渐渐变长、变尖,青淡的脉络交错相通,把一天的光阴悄然记录。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小叶芽被歌声吵醒。在它还是昏沉沉的时候,一位女人的声音传来:“小喆,你这孩子,以前叫你在我面前唱歌,你怎么都不肯,这会子到这儿自个儿唱起来了。”小叶芽听着想笑,可是现在没有风,它笑不出来。

  那个被叫“小喆”的男孩儿脸一红,提了提裤子,“哼”了一声,沿着黄土路向不远处的茅草屋跑去了。小叶芽听着他跑步的声音,嗒——嗒,越来越小,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内心的回响。这是离别的回响,对于那位母亲来说,这回响将永不中断,对于小叶芽来说,可能……

  小叶芽望着夜空,刚刚想到的事忘记了,只觉得整个身子发空,像要飘起来似的。星汉灿烂,涂有幽迷色彩,它们闪呀闪,仿佛都在看着那棵杨树,都在看着那翠嫩的小叶芽。小叶芽没什么想法,既不觉得星星是属于自己的,也不觉得自己是一颗星星。对于叶之芽来说,还能怎样的纯洁和乖顺呢?

  二、叶之心

  一缕炊烟,袅袅地向天空飘散,直到与天空混为一体。这是春季最后的农家烟火。树生长了几十年,在秋天,或在冬天,被人们砍倒,然后锯成许多木段,再劈成许多木柴,最后被丢进窄窄的灶坑里,火化成灰烬。男人们去到田里耕地,女人们在家照看小孩,把炕烧得暖和点,也就把春寒送得远一点。

  大黑狗依然窝在粗糙的泥土墙角,耷拉着耳朵,静静地享受孟夏的温暖。有时也会突然竖起耳朵,伸一伸脖,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

  是了,那是叶的低吟。

  小叶芽长成了小树叶,还是那碧玉般的颜色,只是个头大了不少,心思也多起来了。它开始在风中偏舞,喜欢看着露水从自己的鼻尖滑落,学会了与鸟儿们打招呼,也开始了与同伴们竞争那柔和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