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旧物散文随笔(2)

时间:2021-08-31

【母亲的布手绢】

  母亲一生把钱守得很紧,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用。父亲一生对钱却看得很淡很淡。父亲总是把工资如数交给母亲,至于怎么花、花多少从来不闻不问。但自从那年父亲退休回家后,两人为钱争吵拌嘴的事便多了起来。平日里,父亲总想充充大方、要些体面,给孙子、孙女们时不时买点小礼物,或者和老友们一起打个扑克玩个小输赢什么的,腰里总得有点钱才行。但钱都在母亲手里,父亲几乎每次跟母亲要钱,都会引起一番争吵,虽然每次父亲都能从母亲手里拿到钱,但那钱却少的可怜,而父亲为此付出的是以拒绝喝酒、拒绝吃饭为代价,母亲也总是摔摔打打地唠叨上半天。

  有时候,父亲急了,就吼,我的钱,凭什么你管!

  母亲听了这话一愣,接着眼泪就下来了。母亲边擦着满眼的泪边去翻箱倒柜,找到那个藏钱的地方,取出那个包钱的布手绢,隔老远扔到父亲怀里,伤心欲绝地说,你的钱,你拿去!这个家不用你管了,你在外面工作了一辈子,我和孩子们也都没饿死,照样活过来了;你拿着你的钱自己过去吧,我领着孩子们去沿街乞讨要饭去!

  那个包钱的布手绢在父亲怀里象个烫手的山芋,父亲怕烫似的赶忙给母亲扔回去,一摔门出去找老友们去了。接近午饭的时候,母亲总要早早地给父亲炒好菜、烫好酒,等父亲回来吃饭。有时候父亲玩起来忘了,母亲就颠着小脚到处找。无论怎么吵闹,母亲总是那么尽心地侍侯父亲吃喝。

  有一天早上,我正要出门上班,父亲把我堵在街口。父亲不时地朝我身后望着,担心被人发现了似的,父亲把我拽到墙角,压底了声音问我,你妈是不是要你去我单位给我领工资啊?我说是啊。父亲犹豫了一下说,你知道你妈这人,把钱看的那么重……父亲有些难为情地说,你从工资里扣出20块来给我,就说单位给扣的。听了父亲这话,我的心仿佛猛地被什么揪了一下那么的疼,我赶忙从兜里掏出20块钱往父亲手里塞,父亲摆手坚决拒绝了,父亲生气地说,我有工资,我不要你们的钱!说完紧接着又叮嘱一句,这事千万别让你妈知道。

  父亲在外工作一辈子,花钱大手大脚都习惯了,一生安逸。母亲在家,一人拉扯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个人,艰难地度过了那漫长的挨饿的岁月,所以母亲终生惧怕着贫穷。母亲尽一切力量去劳碌,甚至自己生病也舍不得花钱去看医生,总想节省每一分钱。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母亲的一生到底攒了多少钱,攒了钱到底要干什么?更不懂得整个家庭能够在漫长的岁月中轻松地挺过一个又一个难关,都是因了母亲一生节俭的功劳。直到后来我们的家庭出现了几个重大变故,我们才似乎真正看到了母亲耀眼的光辉。那年的那天,父亲查出了病,并被告知将不久于人世,全家人慌乱于天塌地陷之中的时候,母亲拿出了那个布手绢,对我们说,你们兄弟几个日子过的都不容易,经济都不宽裕,这些钱都是从爸爸一辈子的工资中节省下来的,你们把这些钱拿去,都用上,让爸爸舒舒服服地走好。

  父亲去后,母亲不愿意跟着我们兄弟们一起住,坚持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并且坚决拒绝了我们每月给的钱,拒绝了安装电话、订牛奶等一些老年人必须的生活营养和用品。这时候,母亲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父亲单位给的微薄的抚恤金。母亲总对我们说,这些钱我一个人过日子足够了,和以前挨饿的时候比,现在真是享福了。

  有一年冬天的一个下午,下着小雪,我采访结束回单位,路过快要散集了的集市,远远地,我从车里看到裹着小脚的母亲,蹒跚着在纷纷扬扬的雪里,捡拾那些人家扔了不要的烂菜叶子。这一幕让我的心都碎了。我又心疼又气恼地走过去训斥母亲,您这是干啥啊?是缺您吃啊还是缺您喝啊?母亲辩解地说,这么好的菜叶子可惜了,捡回去洗干净做豆沫吃。

  在母亲年俞七旬的时候,姐姐突发脑溢血住进了医院,在抢救姐姐的那些日子里,我们奔波着筹措那巨额的治疗费用。这时候,谁也没有想到,母亲从怀里又掏出了那个用了一辈子的布手绢。打开手绢,母亲把一搭钱塞给姐夫,这是六千块钱,拿去。我们都惊诧地看着这钱,难以相信没有收入的母亲怎么可能积攒下这么多钱。姐夫也犹豫着不敢去接母亲手中的钱。母亲把钱硬塞到姐夫手里说,这是我从抚恤金中攒下的,用娘的钱治闺女的病最管用,一定得把俺闺女的病治好!

  我们的母亲感动了上苍,姐姐最终从死神手中回来了。

  母亲今年七十七岁了,依然保持着那过分的节俭的习惯。有时候我在想,母亲的如此节俭,是母亲一生的悲哀。但母亲的这种节俭是那种苦难的岁月里逼出来的,也是一种传统美德。尤其是这么多年,我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一想到母亲的节俭和坚强,我们就会信心百倍,阳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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