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阳,映红飞鸟的翅膀,它的目光多温和啊!多像我的母亲。想起了母亲,这阳光下熙熙攘攘的尘世,便下起了绵绵不断的阴雨。以下是关于母亲节的文章散文,欢迎阅读。
早在母亲节前夕,就筹划着给老娘亲买一辆代步车。母亲年轻时体力劳动太多,伤筋劳骨,晚年落得腰腿疼痛。但她又不愿意大动干戈地治疗,以为那样花钱买罪受,所以平常只是零敲碎打地吃点药止止疼,贴贴膏药去去寒。
腿有疾患,儿女又都远在外地,老屋里的零碎活路又颇多,日常洒扫,洗衣做饭,这些本不值一提的家务都得撑着去做,更不说还要去菜井地播种采收豆类菜类。可想而知,居乡而过活的母亲有多艰难。然而,母亲割舍不下她的村子。即使这是渭北平原一个又小又普通的村子,在母亲心目中却是生于斯长于斯归于斯的圣地。
住在这个名叫“马张寺”的村子,村北有她至亲的娘家人,也有她喜爱的土地:三四分的菜井地,还有俗名叫“端北里”的二亩麦田;村西是她的另一块土地“西岸地里”,曾经栽种过苹果树,记忆中留有花色美艳和果香四溢的春秋节令照;村南呢,虽然没有她的地了,但向远处再向远处后,却有儿女们在城市的家园。而名叫“东河里”或者“东河沿上”的村东,则是绝大多数村民们生命行旅的归宿地。这个村子的东西南北,就是母亲人生的坐标系,各个轴上都有着她的烙印和牵挂。她没有办法长久离开这个坐标而方向感清晰地生活,但目下凭借脚力她已无法抵达任何一个方位。
一个人如果不能在自己的四面八方自由往来,基本上等同被禁锢在中心地,心里的苦闷和无奈必是层层叠叠。代步工具,对于母亲而言,是一等一的紧迫和必要。市面上一辆好点的老年代步车,大约需要三千多元。这么大的一笔花销,却不能事先让母亲知晓并协商,她会一百二十个不同意,理由始终只有一个:花的是闲钱!钱分闲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是母亲大半生的处世哲学。具体一点说,就是劳动生产之外,吃穿之外,看病求学之外的所有花费,于母亲就是闲钱。或者说,未经她允许花给她自己的钱,也是闲钱。而购买肥料、种子和农药,支付农机帮佣等工钱,就是忙钱,是非花不可的钱。
孩子们对于母亲这样的认知早有驳词,曾经不同人选,不同语气,中心意思却统一而明了地数落她:什么年代了?您又是什么年纪了?还这样安顿花钱?日子咋能这样过嘛,错了!太错了!但近乎半文盲的母亲,面对儿女的劝说,却并不为之所动,依旧按照自己的心愿,支配每一段的光景岁月。儿女们也是真心地服了!能怎么办啊,孝顺孝顺,顺着老人家,也就等于是行孝了。即使这“顺着”很不顺,很别扭,即使憋屈和心疼,也莫之奈何。母亲不属于这个村子之外的任何城市。而只要居住在村子里,她就会和她的土地纠结在一起。耕耘,播种,收获,年复一年地跟着四时节令,跟着麦子玉米,跟着豆类薯类,勤快又愉快地唱着四季歌。
曾经多少次,母亲向儿女认真地传扬她的人生哲学,有意无意地给我们教授不花闲钱的“秘诀”: “有些东西,你恒买呀,忍一忍,过去了就不用买了!”恒买是一种什么样的购买?映照了怎样的消费需求?有着怎样委婉曲折的消费心理?按照母亲的说法推测,似乎应该就是情景消费、冲动消费的意思吧。情景失去了或者变化了,冲动归于理性了,一切花钱的想法随即灰飞烟灭,不知踪影,银钱最终在衣袋里安然若素。
母亲教授的办法并非无效:去年时,我就曾有给老人家购买代步车的想法,但是架不住母亲“闲钱论”的围剿,架不住其他姊妹对于安全的担心,最终这个想法的萌芽,被捂在了柴米油盐遮罩的三百六十多天的日出月落中,果然就忍住了,果然也就过去了!然而,当又一个母亲节来临时,被忍住的念想却千方百计地、寻寻觅觅地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没办法忍了,没办法过了,即使母亲愿意,她的腿脚也不愿意。去菜井地或西岸地的两段路,加上田地作务的劳动量和返程路程,说远一点也不过“一去二三里”,年轻时跑多少个来回都不觉得困乏的母亲,现在居然打一个小小的来回,也要歇脚六七次。
不能再拖延了,不宜再耽搁了。年老人的腿脚,本来就像是超期服役的车轮。如果不乐意更换,最起码要爱惜着使用。但是不服老的娘亲,年过古稀的娘亲,却似乎并不服气老天的规律。她一天天抗衡着,倔强着,同时被自己的身体出卖着,被走不动路的腿脚出卖着。春天里,她去麦田除草,那种“带月荷锄归”的气象荡然无存。荷锄,当地最标准的动作应该是扛锄平肩,单手或双手按扶并悠然行走。母亲却大大歪曲了荷锄的姿势:她经常性地拖拉着一根锄头,拐杖一样地一扬一顿,敲打在田地和家园的两点一线上。衰老萎爽的身躯晃动着,扭曲变形的步子慢慢地踱着,遇见道旁残缺的牲畜石槽一类,就赶紧坐下去歇歇腿脚。她趺坐的轻松与喜悦,都在宣传着她的无能为力。
即使如此,母亲仍然不愿意和她田园分离。劳作,是她和这片土地对话的唯一方式。她雇佣村子里的农机手给大一点的地块深翻,施肥,播种,浇水;小一点的地块呢,就亲自上阵。当了一辈子农民的母亲,绝不容许自己在老年时临阵脱逃。她给菜井地里撒种菠菜,栽种春笋,播种葱籽,点种豆类,挖种菜苗,移种花椒。在这块唯一依赖人力耕作的土地上,母亲密密麻麻地做满了功课。
她的功课做得简直太满了!如果这块地被作为考卷,母亲就是把所有的答案内容都写在了一页纸上!春风化雨的时候,她的地头有油菜花的金黄;春意盎然的时候,菜花旁又盛开起扁豆的芬芳。菠菜的油绿不消说,蒜苗的翠绿也不消说,对于母亲和这块土地,春天就是一篇不断变换色调和韵脚的诗行。而在夏天的日光里,母亲的葱苗郁郁生长,豇豆绿豆,还有南瓜笋瓜等的各类娇弱小苗,都在等待着年迈的主人舀水浇灌。到秋天时节,豆荚将炸未开之时,瓜胎花落要抱大时,它们最希望的,或许也是母亲拖拉着腿脚来收获。秋寒的清凉里,初冬的暖阳中,母亲种植的白萝卜红萝卜,大花纹小花纹的叶子樱子,或者亮绿或者深绿,早已罩满整个垄畦,成为这一片土地上最为时尚和美丽的绿裳!
母亲舍不得离开这些色彩丰富、果实磊磊的土地。对于土地,,她永远有着类似对儿女的情感。每一块的面积有多大,她不假思索、随口就能报出数来,可以具体到分之后的“厘”。就像记忆儿女的生月一样精准细致。或许,当儿女们逐渐长大,远离家乡,母亲便把土地当成了另一拨儿女。这是一批多么忠诚的孩子,永远不会远离她而高飞。她爱着它们,它们也需要她的耕耘。她让它们长满丰收的庄稼,让人们知道它们是一种叫做“良田”的土地。即使作务不好、干不动了,母亲也决不放弃。
我们曾建议她,找人代耕吧,却被母亲一口回绝,理由是心里不够美气。不过她转念又说:“这是种的国家的地,就是不想种了,也得国家要收回去才行。”这些土地,好像是国家托付她代管的十世单传的婴儿,没有得到允许,她只能一如既往地宝爱着这个“孩子”,甚至因此不大顾惜自己的身体……
母亲的这种不顾惜,让我闲暇时心心念念。如果有一辆代步车,母亲就会和她的土地亲密不分,菜地里的花果菜蔬,就会得到更频繁的看顾。为此,我在淘宝和京东上来回穿梭,研究那些我不懂的数据,比如电机瓦数、轮轴间距、车高车长,PG控制器、KBS外壳、载重爬坡、公斤度数、LED车灯照明等等。下单后,时刻关注物流信息,盘算着怎样才能在母亲节那天,可以把这样一件礼物带给母亲。货物到港后,为了不耽搁,我和书生亲自去货运部验货提货,用小汽车将其隆重载回老家。
节日是商人们的狂欢,也是大众们为钱包减肥、表达情谊的有利时机。母亲节来临这样的理由或借口,可以让天下的母亲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容易接受来自儿女们的礼物,甚至包括我的不愿意乱花闲钱的娘亲。按照她的秉性,肯定会有一百个理由觉得我花了闲钱,似轻似重的埋怨在所难免,心疼责怪的语气也是必然。但只要接了就好了,就万事大吉了。我心里没底的是:胆小而为人做事低调惯了的母亲,该怎样去面对这一貌似高大上的节礼呢?
当我们最终把这样一尊礼物放到老屋里时,母亲的态度果不出所料。庆幸的是,她也并没有十分拒绝,她的腿脚让她没有办法拒绝。在书生的一再坚持和指点下,在我和大姐的陪同下,胆儿小的母亲,深受腿脚困苦的母亲,被其他儿女点赞鼓励的母亲,第一次坐上自己驾驶的代步车,去到她东西南北坐标清楚的领地里巡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