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弟弟的到来让我有点兴奋,也许是回忆起往事有些感怀,也许什么都不是,晚饭后散步回来,突然感觉背痛肩胛痛,继而是心难受得要命,我含服几粒救心丸。以往有过类似的情形,含服几粒救心丸就可以缓解。可是今天不行,疼痛只缓解不长时间就又狞笑着袭来,这回是心脏处绞着劲地疼,疼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实在挺不住了,只好午夜时分去看医院的急诊。
进了医院,进行一系列检查后,马上办理住院手续,护士把我送到病床上,腹部皮下注射,鼻子插上氧气输送管,前胸按上心脏监护器的电极粘贴,输液管上的针头刺进手臂的血管里,一番紧张地忙碌,大约一小时后,心脏的疼痛有所缓解,我也才有力气看看临床被我叨扰的病友。
病友是位身材臃肿白发苍苍的大姐,她关切地安慰我,说她也是病到这个样,挺不住才到医院来的,大夫给输上液就好了。问一下,知道她患的是糖尿病。
我输的药物名称到现在也没记住,这个药对流量的要求严格,一分钟只能滴八滴,从午夜到天亮,只输进几个小刻度,这么多液体要什么时候输得完?早上,儿子买来热腾腾的馄饨,没有胃口;丈夫蒸来平时爱吃的鸡蛋羹,闻着味道也不对。丈夫请临床大姐一起吃,她说家人一会就送饭来。我勉强吃几口,也只是为了让他俩放心。
说话间,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儿走进病房,是大姐的老伴送饭来了。从蔡各庄还往北的一个庄里骑着电动车到海滨医院,路不近那。老头从红布兜子里掏出两个馒头,塑料饭盒里是咸葱叶,她接过馒头,就着咸葱叶大口小口地吃起来。吃过饭,老头说家里还有活要料理就走了。儿子上班去了,丈夫去看我的化验单,病房里就我俩躺在病床上输液,时间长了她要去卫生间,就自己挣扎着起身,一边护着手背上扎的针头不滚针,一手举着输液瓶,十分不便。我爱莫能助。隔壁病房陪护的看到了,就帮她举着输液瓶去卫生间,又搀扶着送回来,大姐连连感谢。中午时分,老头又风尘仆仆地来送饭,大米粥和咸芹菜,她可能早就饿了,端起没有一点热气的粥喝。我忍不住说:这么远的路,送饭多不方便,在餐厅订份饭吧。他俩憨憨地一笑,说吃不惯。傍晚,天都黑了,满面风霜的老头儿又拎着兜子送饭来了。
晚上,她和我聊天,说她有一儿一女,都结婚了。儿子媳妇现在和他们住一个院,已经买了三居室的楼房,还没装修呢。孙女孙子都是她带大的,儿子在开发区上班,媳妇也买了轿车,每天开车送孩子上学上幼儿园。说到女儿时,大姐的心情明显好转,特别详细地讲她对女儿工作的谋划。说女儿结婚时还没有工作,她就鼓励师范毕业的女儿复习功课参加招聘考试。说那次考试之前,她为了女儿的复习不受影响,把两岁的小外孙接到自己身边来,孩子感冒了,发烧不退,她就抱着去输液一坐就是一宿,孩子感冒好了她却累病了,血糖高得直迷糊。好在女儿金榜题名,现在是小学老师,还连着两三年评上优秀教师呢,这几天学校还要派她女儿去外地学习。说着这些,大姐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赞她好福气,她高兴地笑了。
早上,大夫来查房,我那瓶药用了将近一天一宿的时间终于输完,病情也大有好转,就躺不住了想出院,大夫不同意,让我做完心脏动脉ct再决定是否出院。对也盼着出院的大姐说,你的血糖十六点多,还不能出院。大夫走后,她忧愁地说,儿子买楼贷的款还没还完,老头子来回跑着送饭,家里还有一大摊子活,我劝她别惦记这些了,治好病再说嘛。
老头儿又来送饭了,她吃着咸萝卜丝问儿子孙子们可好,问女儿外出学习走了没有,老头说今天下午走。她停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你告诉她我住院了吗?老头垂下目光说你住院那天我就给她打电话了,她说忙。
老头儿走后,健谈的大姐又和我聊天,说她要做个明白事理的老人,自己能挪动就不拖累儿女,儿女们把日子过好,把工作干好当老人的比啥都高兴。又说起她女儿小时候多么乖巧,多么聪明懂事,当老师当得优秀,今天下午就去外地学习。我随口问道,女儿在外地工作吗?不,在市里。
她的回答让我心一动,几天来就看见老头儿为病人忙碌,上班的儿子,开车接送孩子的儿媳,教书育人的优秀女儿,从未来到老人的病床前,哪怕送一餐饭,哪怕倒一杯水,真的都那么忙吗?
大姐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说,我知道她们忙,工作按时按点的没时间来看我,可是,可是怎么回事,我,我的眼睛也会湿润呢?她说不下去了,满脸沧桑的大姐已经泪流满面,我的心又痛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