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学生们散文

时间:2021-08-31

  春天走得有些匆忙,匆忙得让人措手不及,哗得一下就进入了夏季。田野的热风呼啦啦掠过,青草疯长,樱桃带着一个春天的小尾巴,在油绿的叶子中间闪耀着油画般的光泽。红了樱桃,绿满山坡,黄染麦稍,四处弥漫着小麦和油菜的气息,一派生机盎然的情景。与此同时,六月的考试季蓄势待发,高考、中考、小升初、幼升小,一系列考试接踵而至,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将迎来人生的毕业季。

记忆深处的学生们散文

  从十八岁中师毕业踏上讲台,弹指一挥间已经过去了二十二载,岗位从小学到高中,送走了一茬一茬的学生。蓦然回首,如歌岁月中,孩子们一张张花朵般的笑脸,如优美的画面;一阵阵追逐嬉戏的声音,如动听的旋律。在这动人的乐曲中,总有几个特殊的音符,时常在我的耳畔响起……

  93年,伴随着大街小巷中李春波“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的歌声,18岁我被分配到了甘沟小学教书,担任六年级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班里大一点的学生也十五六了,年龄的相近让我很快和学生打得火热,恰好弥补了我教学经验的不足。新和尚爱念经,我很快爱上了这一班娃娃。

  春香就是最早进入我视野的孩子,高挑的个头,微黑的皮肤,她穿着一件紫色的夹克衫。她学习一般,考试就在六十分左右徘徊。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课间,不知因何事和王超同学吵起来了。她杏眼倒立,声音尖细,气势汹汹地指着王超的鼻子说:“看你那梨瓜贵贱我不知道了,笨狗扎着狼狗势!”我被逗笑了,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乡间俚语,表现力如此生动。王超见了女孩子,就爱撩猫逗狗,本事不强还爱惹恼那些丫头片子。面对春香的一番数落,他只有张口结舌的份儿。在其他同学“嗷嗷”的起哄声中,他只能放空话吓唬:“好男不跟女斗,咱们下午放学路上,走着瞧!”春香听闻此言更是得意,小嘴吧嗒吧嗒地跟机关枪痛痛快快放了一梭子。我和几位年长的老师在办公室里闻听此番争吵,都哈哈大笑,好一个快嘴女子。

  六一儿童节到了,学校举办了简单而热闹的文艺演出。我们齐聚在学校枝叶婆娑的柳树下蒲花初绽的花坛旁,放声歌唱。男孩子穿着白衬衫,外套一件灰色小马甲,和毛宁唱《涛声依旧》的打扮一样,合唱了一首郑智化的《年轻时代》。春香登台,脸上化了浓妆,眉毛弯弯,小嘴红嘟嘟,马尾辫高高束起,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更显得婷婷玉立。她大大方方独唱了《三百六十五个祝福》:“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甜美的歌声,一边唱一边拍手,下面的师生一起拍手和着节奏小声哼唱。一曲唱罢,一百多个孩子的学校沸腾了,掌声雷动,她的演出将联欢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春香心眼实诚,她家有几棵杏树,麦收时节杏子成熟了。绿中泛红的梅杏酸甜可口,一斤可以卖七八毛钱,村子里的人都把杏子看得紧。她每次来学校,脸晒得红黑红黑的,两个裤兜里装得鼓囊囊的都是杏子,一见面就掏出来给我和数学老师吃。我劝她别拿了,小心家里人揍你。她说:“没事,我摘了我家的,顺手还摘了我三娘家几个,他们没有看见。不就是几个杏嘛。”哇,竟然还有顺手牵羊来的,弄得我们哭笑不得。

  七月份考试,我的首届毕业生离开校园,顺利考入了初中。小学老师工作调动频繁,暑期会后,我也去了另外一所小学任教。国庆节后的一个星期四,一个老师满脸惊慌地对我说:“昨天中学的一个女娃骑自行车回家取馍,在街道的丁字路口,被旬邑下来的一个大卡车当场轧死了。”我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问详情,他接着说:“甘沟人,叫春香。”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手中的杯子和一颗心一起摔碎在了地上。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呢?我跑到村子里打听消息,其他赶集回来的人的话印证了这一噩耗。

  此后的一周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课堂还是课下,我眼前交替出现的是春香穿紫色夹克和白裙子唱歌的影子。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她美好的人生爱没有开始怎么就戛然而止了呢?

  经历了那件事情,我开始思索:作为老师最应该教给学生什么?最看重学生什么?是孩子们的生命,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是妄想。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识死亡,死神索取的是我的第一届学生——那笑靥如花的春香。思想上的蜕变,使我迅速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意义上的老师。此后每当我接手一个新班级后,最操心叮嘱最多的就是安全,特别是交通安全。

  二十一年过去了,我依然不敢翻看那张毕业照,不敢聆听蔡国庆的那首《三百六十五个祝福》。有时碰着那班学生,已经两个孩子的王超,经营长途班车的班长王继伟,我就想起了春香,一切人生的美好都没有经历而夭折的孩子。你的离去,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那天散步归来,路过药店门口,一个小姑娘倚门张望,眼睛清澈明净,梳着别致的小辫,文静漂亮,酷似画家王沂东油画笔下的人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在这时,孩子的妈妈出来了,冲着我惊喜地喊了一声:“赵老师!”竟然是利群,那个让我十几年牵肠挂肚的学生。她指着我对女儿说:“这是妈妈的老师,你也叫老师。”抚摸着那小闺女的头发,看着已为人母的利群,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心头,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利群是2000年我带的初三毕业生,那时的利群,纤细的黄头发,浅浅的笑容,话语不多,成绩拔尖。她天资聪明,学习刻苦,多么深奥的数学题,多么冗长的语文课文,多么绕口的英语单词,都难不倒她,各科老师都喜欢这个腼腆的女孩。她的家庭经济拮据,吃饭时经常右手端着着一个搪瓷缸子左手拿着一块干锅盔馍就去了教室。印象最深的是她穿着一双布鞋,鞋面前半截是红平绒,后半截是毛蓝平绒,没有一双完整的鞋面。这样土气的打扮,让她似乎有些自卑,毕竟是个大姑娘了。但是这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学习。在这个孩子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于是特别怜惜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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