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飘雨飞烟,薄雾弥漫凄凉如水。这样的日子最容易引起怀念,怀念一个人的过往,怀念一个人的沧桑。岁月飞逝却无法磨灭心中的痕迹,曾经的欢笑已然演变成今日的痛楚。人世间本就有这样的生死离别,我却一味贪恋着与她重逢的日子!想到奶奶与我只有一门之隔,而我只能孤立在生死门外,一切幻想都是徒劳,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竟是如此卑微。此刻,柔和的风,在轻抚我的脸,像奶奶的手温馨而安然。独自一人,站在奶奶的墓碑前,心有千言万语,却哽咽着无法道出,唯有眼泪潸然,夺眶而出……
在我的记忆中,最是忘不掉奶奶的音容笑貌。因我自小就在奶奶的溺爱中长大,有奶奶温暖的肩膀为我遮风挡雨,自然而然的依赖已成习惯。从未预想过失去她的痛苦和悲伤,可现在独自承受着奶奶已经不在的无声无息的世界,一种坚强在迫使我成长。是奶奶教会我,人生的路并无行伴,总要学会自己面对,没有谁会陪自己走到终点。奶奶仅过半百,仅仅是沧海一瞬;恨我不是摆渡生命的船客,无法留住奶奶余生,让她享受天伦,纵我历尽万水千山去寻,却已是天人永隔,再也无法重逢。
怪奶奶自私,等不及我长大,就匆匆离去,与世与我都了无痕迹。再无人能替代她,替代她赋予我的爱。那是世界上最温暖最体贴的关怀。奶奶一生虽是平凡的,或许在别人眼里只一个过客,但于我的生命中却是永远无法遗忘。最无奈不能把我的孝心当做一份礼物回报给她;所以,现在唯有一段对奶奶的记忆,才是我所有的寄托。也把这段记忆换做一种快乐,一种安慰,甚至为一种力量,希望奶奶能分享我的快乐,在我落泪时给我一个拥抱,在我无助时给我指出方向。所以奶奶的影子一直伴我至今,从不曾走远。奶奶的手很暖,笑容很慈祥,当我想她时,她就会浮现在我眼前,想来奶奶在遥远的天国一切安好吧!
儿时的记忆依然如初,刻骨铭心,以往的点滴深留在心底挥之不去。只因,奶奶是我最快乐的童年,充满欢笑,也充满疼爱与包容。每次受了委屈,都有她细心呵护。每次在家里犯了错,怕父母责备,第一个念头就是藏到奶奶身后。奶奶是家里的“皇太后”!所有人都会敬畏三分,就连脾气倔强的父亲也不例外。平时凶巴巴的父亲,在奶奶面前也温顺得像只小绵羊。奶奶就是我的救世主,所以,奶奶的屋檐是最安全的避风港。
奶奶一身简衣素布,端庄大方,性格爽朗,有几分凌人的泼辣,又不失乐善好施的大方善良。奶奶早年原是邻村的富家小姐,家有良田千亩,骡马成群。太姥爷是当时小有名气的商贾,家资在当地数一数二。可后来施行全国范围的土地改革制度,太姥爷自然被划分为“地主”阶级成分。土地和财产皆被没收,从此家境一落千丈。太姥爷一家人遭受着当时的每次批斗,也遭受着社会的政治歧视。无奈太姥爷只好把奶奶嫁到邻村一贫如洗的爷爷家。几片青瓦,几亩薄田,爷爷家中虽是清贫了些,但以后的日子倒也太平。只是她从千金小姐,一下被沦落为一个最普通的平凡人。爷爷性格憨实倔强,不善表达,读书很少,一生没有改变山野村夫的习性,有时讲话莽撞不加思索。而奶奶年少时因家境较好,念过私塾。所以,爷爷和奶奶之间不仅有性格差异,更有素质修养的落差。以至爷爷和奶奶常因琐事会吵得不可开交。但最后还是爷爷扛起白旗,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起闷烟。奶奶是得理不饶人,哪怕是小事也要是非分明。
奶奶嫁到爷爷家时,唯一的嫁妆,只有太姥姥亲手缝制的一双红绣鞋。爷爷家更是清贫。那时爷爷身体好,在生产队里是最能干的一把手。奶奶虽然早年没做过农活,但为生计,奶奶的手也磨出了老茧。后来村领导要把村里稻谷加工厂承包个人,聪明能干的奶奶想决不能错过这次机遇。于是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东拼西凑了些钱,通过竞标,终于承包下了稻米加工厂。从那以后,日子渐渐有了起色。解决温饱后,还可以有余钱积攒下来。
记得,小时常看到奶奶在工厂里辛劳的身影。一袋袋沉重的稻谷,到奶奶手里是那么轻盈。长时间的体力劳动,已让她从大小姐变成了强壮有力的农妇。汗水有时打湿她的衣襟,她却全然不知。那时工厂的生意很好,因为奶奶知道村里大都是穷苦人,就降低了加工费的价格,所以常有外村人来奶奶家打磨稻谷。
幼年的我与母亲生活在一起,那时父亲是北京军营的一名武警战士,在我五岁时父亲才复员回家。在父亲服兵役期间,母亲每天要外出做工填补家用,而我就寄托在奶奶家。在闲暇时我常常被她揽在怀中,因我是长孙,所以得到了尤多的宠爱,即使犯了错,奶奶也不忍心也责怪。大概我那时长得乖巧可爱,一张娃娃脸,大大的眼睛,有时还会大方地唱起甜甜的童谣。每次别人看了都会夸上几句,所以,奶奶才有了偏心。奶奶常常背着我走街串巷,扎人堆儿,现在想来真有一点小自满,因为小时的我就是奶奶的骄傲。
奶奶生前喜欢叼着长烟袋,捏一撮散烟覆满烟锅,随青烟缭绕,隐隐浮动,真有仙客踏云而来的情调。虽烟气燎人,但我却倚肘托腮看的入迷,她微闭双眸,细细品味烟香,又似有许多心事,时时会紧锁双眉,长吁短叹。那时的我只知道寻找乐趣,却从不懂大人的烦恼。
奶奶共生育四个子女,最让她不放心的就是父亲和小叔。因为父亲小时性格顽劣,经常在外惹祸被人家找上门指责,小叔自小就有癫痫病,频繁地发作,早已就把奶奶折磨得未老先衰,白了头发。记得,那时奶奶带着小叔到处寻医问药,辗转在各大城市。因为当时医学不是很发达,小叔的病情一直没有好转,每次发作都似乎在撕裂着奶奶的心。爷爷虽说是家里的顶梁柱,那一刻也无计可施。但是全家对小叔的治疗一直都没有停止过。自我懂事后才明白,奶奶为什么总是叼着烟袋,愁眉不展,或许那杆烟袋才是她所有的精神支柱。
奶奶为人和善,不拘小节,有着东北人的豪爽与开朗。与邻里相处更是注重友善和气。若是人家有大小事情,奶奶必到场帮忙。奶奶嘴上功夫那可真是了得。记得那时村里有个王二婶子,一次,哭天抹泪地跑进了奶奶家,说她男人赌输了钱又打了她,还是不依不饶,谁也劝不住她男人。奶奶听后,二话不说,急匆匆地奔向二婶子家。刚进门,就看见他男人急急迎上来,满脸堆笑着承认错误。我猜,一定是怕了奶奶的这张铁嘴,不等奶奶开口就服了输。就这样,奶奶的巧嘴便出了名。有时,还有人还找奶奶保媒,那是一保一个准儿。奶奶心地善良,对人总以热心相待,不论是街坊邻里,甚至是街讨的乞丐都会一视同仁,有时给了钱还会送碗热乎的饭菜,他们都说奶奶是好心的活菩萨。
时间的洪流斑驳着记忆,但我对奶奶的影像却尤为清晰。春天来时,奶奶总会带上我,侍弄一块菜园,精心搭理她的蔬菜瓜果。我则安静地在一旁玩耍嬉戏。原以为就这样在奶奶温暖的怀抱里慢慢长大,可星移物转的岁月却给奶奶不堪重负的一击。就在我上中学时,奶奶患了肺癌,发现时已是晚期,医生说,奶奶的时间开始倒计时,最长不超过一个月。这对于我和家人来说犹如晴天霹雷,大家都期盼着通过治疗能够出现奇迹,让奶奶健康地活下去。可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病痛依旧折磨着她本就瘦弱的身体。渐渐奶奶已是卧床不起,很少吃东西,更是很少说话,面无表情。在最后的日子里,我每天放学后都会倚在奶奶身边,陪她一会儿,即使不说话,看见奶奶还活着就知足了。奶奶强打精神地看着我,眼角却是湿润的。我懂奶奶并不是惧怕死亡,而是不忍割舍爱她的家人,还有我,曾经让她骄傲的开心果。
生命是如此脆弱,奶奶还是走了。她带走了全家人的惋惜,也带走了我可以依赖的肩膀。失去最亲的人的痛苦,是任何事物都无法弥补的。多想留住奶奶,尽管我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奶奶回来……可她再也无法听到,奶奶只能永远住在我心里。奶奶一生善良朴实,相信天堂必会向奶奶敞开一扇大门,相信天堂里没有病痛与烦恼,也没有车来车往。
不求其它,只愿奶奶一路走好!在天堂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