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发了高烧。眉心处肿起一个枣大的疙瘩,自己都能用眼瞧见。家里人轮番用了醋、酒、黄酱、万金油和凉手巾把儿,也没能使我那肿疱迅速消下去。转天请来医生,打针吃药,七八天后才渐渐复愈,这一下好不轻呢!我生病也没有过这么长时间,以致消肿后的几天里不敢到那通向后院的小走廊上去,生怕那些马蜂还守在小门口等着我。
过了些天,惊恐稍定,我去爷爷的屋子,他不在,隔窗看见他站在当院里,挥手召唤我去,我大着胆子去了,爷爷手指窗根处叫我看,原来是我捅掉的那个蜂窝,却一只马蜂也不见了,好像一只丢弃的干枯的大莲蓬头。爷爷又指了指我的脚下,一只马蜂!我惊吓得差点叫起来,慌忙跳开。
“怕什么,它早死了!”爷爷说。
仔细瞧,噢,原来是死的。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几只黑蚂蚁在它身上爬来爬去。爷爷说:“这就是蜇你的那只马蜂。马蜂就是这样,你不惹它,它不蜇你。它要是蜇了你,自己也就死了。”
“那它干嘛还要蜇我呢,它不就完了吗?”
“你毁了它的家,它当然不肯饶你。它要拼命的!”爷爷说。
我听了心里暗暗吃惊:一只小虫竟有这样的激情和勇气。低头再瞧瞧这只马蜂,微风吹着它,轻轻颤动,好似活了一般。我不禁想起那天它朝我猛扑过来时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式,与毁坏它们生活的人拼出一死,真像一个英雄……我面对这壮烈牺牲的小飞虫的尸体,似乎有种罪孽感沉重地压在我心上。
那一窝马蜂呢,无家可归的一群呢,它们还会不会回来重建家园?我甚至想用胶水把这只空空的蜂窝粘上去。
这一年,我经常站在爷爷的后院里,始终没有等来一只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