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长篇小说《生死疲劳》(2)

时间:2021-08-31

  莫言引用佛说: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佛在说这话的时候拈花微笑,然而作为意图传达这一层命意的写作者,莫言却是以漫长的心灵的行旅来烘托这种笑意。我们还可以在这百感交集中感受到那点滴宁静,处处庄严。这样的阅读像一次憋足了长劲的赛跑,汗水流淌在地上,被阳光曝晒,烘干,形成空气,融化在时间的洪流中。因之,我们也看到了一条滚滚流淌的岁月之河,它跨越了光阴的界限,深入到整个时空序列的肺腑中去。应该说,这是一部向农民和土地致以敬意的大书,是一个用语言制造出来的,向着空旷世界里生命往返来去的,同时也向着遥遥穹天的最繁复不过的奠基礼。作者妄图以最真实的写作靠近这个最虚无而空旷的事实。他的力量所达,是蛮荒的空气中那最轻灵的微生物,是整个宇宙空间中那疏忽而过的须臾。在这里我们所看到的爱与恨,情感的浓灼与浅薄,都被坚定而执著地重复叙述着。正是在这种叙述中,我们会扩张想像,会抬起头来,会落泪水,会被命运那无可拂逆的手臂抓住,看到如同羽毛一般轻灵的生与死。然而同样是这种叙述,把我们无限纠结的心结解开。它带着沛然之气流经当下,流进我们的心田。

  而这部小说所采用的章回体,使这种叙述靠近了最质朴的民间叙事和古典寓意。在架构上,整部作品是以西门闹的转世轮回来完成的,分列了“驴折腾”、“牛犟劲”、“猪撒欢”、“狗精神”四部,再附加了一个“结局与开端”。章回体的运用,巧妙地解决了这么一部大书所首先面临的结构问题,它被撰述者称之为神圣的“认祖归宗”仪式。于是我们看到了叙述的回归、往事的回归、人生的回归,土地的回归。莫言在这种回归中对上述一切做出了重塑,那些渐趋隐没的经验被升华为浑朴新鲜的崭新篇章。作者以西门闹、“大头儿”以及那个插科打诨的小子“莫言”的讲述作为路径,通向山东高密东北乡那个无比广阔的艺术天地。那里的土地焕发着半个世纪以来的勃勃生机,它无比接近作者心目中那个理想之地。这是类似于福克纳那“巴掌大的故乡”的一个创造物,莫言在这块土地上寄寓了深情,将中国人普遍的精神都填充进来,它涵盖了那雄阔土地上的平原和山脉,沟壑与盆地,孤岛与内陆;作者是借助艺术之力,把古往今来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做出了一个最为隆重的诠释。所以说,这又是一部感恩之书。至于它的出现及其价值命运,恰如书中第四部结尾处所说:一切来自土地的都将回归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