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3)

时间:2021-08-31

  作为父亲的鲁迅

  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一文写作10年后,鲁迅和许广平有了一个孩子,叫做海婴。孩子的存在,使鲁迅愈加深入地考虑父与子的问题。

  先前的议论只是个人的独思,现在则有了切身的体味。在这段时间给友人的书信里,他记载了很多关于海婴的片段和自己的思索:“海婴很好,脸已晒黑,身体也较去年强健,而且近来似乎较为听话,不甚无理取闹。但因年龄渐大之故,唯每晚必须听故事,讲狗熊如何生活,萝卜如何长大,等等。颇为废去不少功夫耳。”

  “我们都健康,只有那位海婴氏颇为淘气,总是搅乱我的工作。上月起就把他当作敌人看待了”,“我们的孩子也很淘气,也是要吃饭的时候就来了,达到目的以后就出去玩,还发牢骚说‘没有弟弟,太寂寞了’,是个颇伟大的不平家。”

  “海婴这家伙非常调皮,两三日前竟发表了颇为反动的宣言说‘这种爸爸,什么爸爸’!真难办。现在的孩子更捣乱了。”“他去年还问:‘爸爸可以吃么?’我的答复是:‘吃也可以吃,不过还是不吃罢。’今年就不再问,大约决定不吃了。”

  读了这些鲁迅对海婴的记述,我们可以看到鲁迅对自己所提出教育思想的身体力行:“觉醒的父母,完全应该是义务的,利他的,牺牲的……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一面清结旧账,一面开辟新路。就是开首所说的‘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地度日,合理地做人。’”

  父母“要做解放子女的父母,也应预备一种能力。便是自己虽然已经带着过去的色彩,却不失独立的本领和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的娱乐”。

  鲁迅到了身体十分虚弱时,仍然在儿子面前坚持一个温和的父亲形象,他会在写信的时候,请海婴帮他选择信纸,“父亲有时默许了,有时感到不妥,希望我另选一张,而我却僵持不肯,每逢此时,父亲也只好叹口气勉强让步”。

  而鲁迅病危的时候,海婴每天晚上临睡时都会向父亲说一句:“明朝会!”有一天,他在楼上喊着:“爸爸,明朝会!”鲁迅那时正病得沉重,喉咙里边似乎有痰,回答的声音很小,海婴没听到,又大声地喊:“爸爸,明朝会!”等一等,还是听不到回答的声音,就大声地喊起来:“爸爸,明朝会,爸爸,明朝会,爸爸,明朝会……”鲁迅就挣扎着说:“明朝会,明朝会。”海婴就说:“爸爸怎么耳朵聋了!”

  儿子一声声嫩嫩的“明朝会”以及鲁迅在挣扎中努力地回应,正是一个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和儿子之间的生命呼应。

  这也正是鲁迅所提到的,生命是一种传承接替,“前前后后,都向生命的长途走去,仅有先后的不同,分不出谁受谁的恩典。”生命的天性,不是“恩”,而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