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49回说,香菱跟林黛玉学诗以后,满嘴里念叨的都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李商隐的“隐僻”对于自学诗歌、社会阅历甚浅的大观园少女来说,确实有相当大的阅读难度。要求她们领悟、欣赏诗中意蕴,未免太过苛求,林黛玉也概莫能外。
林黛玉不愿像李商隐那样在“惘然”中体验审美愉悦,宁愿以自我欣赏的态度直面惨淡未来。而且她极少从自己的爱情中取材,第34回在宝玉送来的手帕上题诗是唯一的一次。这固然缘于正统教育熏陶下的少女羞于在诗中表述“怀春之情”,但鉴于林黛玉偏于大气的诗境,也可知她并不屑于在爱情上耗费笔墨。林黛玉和李商隐审美趣味与性格差异不小,林黛玉欣赏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原诗应为:“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她悲伤缱绻之时,也曾对李商隐的哀愁产生心灵的认同与契合。但这种“契合”与感性的“喜欢”并不一定吻合。我们读李商隐诗,为他的感伤所吸引,但容易沉湎于愁绪,难于排遣升华。这或许也是林黛玉不喜欢李商隐诗的另一个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