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诗风有雕饰吗(2)

时间:2021-08-31

  一是平易。白居易的诗歌,平易到“老妪能解”,被传为千古佳话。把李白的诗和白居易的诗作个比较便会发现,青莲居士诗歌的平易处可谓并不逊色于香山居士。李白的诗很少用生僻字,所用的典故绝大部分是人们熟知的,组句口语化,思路很清晰,读者容易理解。

  如其《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再如他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说这样的诗明白如话,完全不是夸张。任何一个大诗人,找出几首这样平易的诗来都不是困难的事。但李白这样平易的诗歌简直多得不胜枚举,连诗文如“行云流水”的苏轼竟说李白的诗歌“伤于易”,就是说,太平易了,是一个毛病。笔者以为,平易当然不是飘逸,但没有了平易也就不可能有飘逸,平易正是飘逸诗风的必不可少的要素。为什么这样立论呢?

  喜欢登山临水的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的体会,如果削壁千仞,无梯可登;荆榛满地,无路可循,还谈得上什么欣赏玩味?平易的文字,就好比三峡之有江流飞舟,滇池之有海埂龙门,我们才容易欣赏到三峡的奇险壮丽,滇池的空阔雄浑。平易就等于铺起了游山曲径,读者才好仔细领略诗人的胸中丘壑。可见,平易未必就能形成飘逸,但飘逸却必须具有平易。

  二是自然。李白的诗纯用自然之笔,不事雕饰;抒自然之情,不肯扭曲。语不牵强,韵不险怪,情真意切,真如“出水芙蓉”,天然可爱。比如“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是何等的文从字顺!再如“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我亦何有?……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完全是直抒胸臆,无所隐避。那些句子的组合,给人毫不费力的感觉,那些话就该那样说,那种感情,就应那样表达。就连押韵也不肯汲汲以求,怎么合适便怎么押。这就使得读者读李白诗,就好比和一个胸怀坦荡、率真质朴又远见卓识、文采飞扬的老朋友谈天,无拘无束,如坐春风,不觉壮思飞动,飘飘欲仙。因此,自然,是李白飘逸诗风的重要元素。

  三是塑造高洁的形象。李白的诗歌中有许多动人的形象。其中有作者自己的形象,有现实中人的形象,有古人的形象,也有传说中人的形象。这些形象的共同特点是高洁,即高尚,热情,达观,坚强,如高举的仙鹤,不为尘垢所污,不为尘网所束,不为荣辱所动,永远向着自己高远的目标奋飞。

  李白是封建社会的尘世中人,有大才能、大抱负,虽名满天下,却只得了个空头的翰林学士,并且不到两年就“赐金放还”,实际上是逐出长安,大半生到处漂流,晚年竟还身陷囹圄,长流夜郎,因此,李白还有大不满,万古愁。李白形象的过人之处在于,胸中块垒自有销法。“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壮志难酬,愤懑可知。但李白却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能够靠自信来排解。他虽知“行路难”,却相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苍海”。李白后来更看穿了世情和整个封建社会的黑暗,“古来圣贤皆寂寞”,干脆去寻仙访道。“道”虽然有,“仙”可是不存在的,李白作为人是不可能没有愁的。愁绪袭来,他却有酒可销:“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如果愁得太厉害,“以酒浇愁愁更愁”,他还有办法,那就是寄情风月山水:“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花间一壶酒,独酌无乡亲”,是何等的孤寂,可是李白偏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能找到乐趣。李白甚至懂得“万物兴歇皆自然”,连生死也无所谓了。

  但李白可不是与世无争的隐者,更不是不懂人间真情的高僧。他有执着的追求,有大憎大爱,雄强猛悍,似飓风怒浪,闪电惊雷。如他的《梁父吟》一诗,把“我”置身于鬼怪纵横、天门关闭、天神震怒、雷雨交加的险恶环境中,但李白却“我欲攀龙见明主”,在“阊阖九门不可通”的时候,竟要“以额叩关”,这是何等的气势!简直就是“怒而飞,水击三千里”的鲲鹏。“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何等的直言不讳。再看他和友人的情谊“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挥手再三别,临歧空断肠”;他悼卖酒老人的诗句:“夜台无李白,沽酒与何人?”他的《寄东鲁二稚子》,思念家园,思念儿女,“南风吹归心,飞堕酒楼前。楼东一株桃,枝叶拂青烟。此树我所种,别来向三年。桃今与楼齐,我行尚未旋。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小儿名伯禽,与姐亦齐肩。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就连对家乡的水他也有深挚的感情:“应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多么有情有义的李白!李白诗中塑造的李白自己的形象,就是这样的高洁达观,这样的真实,这样的血肉丰满。

  李白诗中的同时代人也是一样的高洁。李白笔下的孟浩然是个“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迷花不事君”的高人。李白笔下的“扶风豪士”是一个“作人不倚将军势,饮酒岂顾尚书期”的义侠。而他笔下的“东海勇妇”,真是悲壮豪烈,使人动魄惊心。这个勇妇,为了报杀夫之仇,“学剑越处子,超腾若流星。”“捐躯报夫仇,万死不顾生。”和敌手“白刃耀素雪”、“三呼一交兵”,“斩首掉国门,蹴踏五脏行”。李白塑造的这个妇女的形象可以说是我国古人“除恶务尽”思想的化身。就连“思妇”在李白笔下也绝不是只知道“以泪洗面”的弱者。《长干行》中情意绵绵的思妇,最后却是沉浸在迎接丈夫归来的幻想的喜悦之中:“早晚下三巴,豫将书报家,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