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李白与酒

时间:2021-08-31

  李白(701-762)是诗仙,也是酒仙。酒不仅是李白生活的组成,还是其生命的组成:“常时饮酒逐风景,壮心遂与功名疏”(《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其一),“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将进酒》)。李白又有“醉圣”之称。《开元天宝遗事·天宝下》说:“李白嗜酒,不

浅谈李白与酒

  拘小节。然沉酣中所撰文章,未尝错误;而与不醉之人相对议事,皆不出太白所见。时人号为‘醉圣’”。

  李白本来就集盛唐人俊爽朗健的精神、傲岸不屈的品格、恢宏豪宕的气度、脱尘超凡的情怀以及“任侠”的英雄气质于一身,而在阳刚的酒的作用下,使得这一切在李白身上进一步融合、浓化。酒带给李白的是一种飞动的气势、一种飘逸的灵性、一种往来于天地的绝对自由。

  “黄金白璧买歌笑, 一醉累月轻王侯”(《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点明了饮酒的精神解放作用:在累月酣醉的豪士面前,王公贵族何足道哉!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是说饮酒应得其天势:面对寥廓明净、万里无云的秋空,遥望鸿雁在万里长风中南飞的壮美景象,哪能不起酣饮高楼的豪情逸兴!

  “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其三),则是写醉眼中的景象:洞庭湖水都已变成了酒,君山上的秋叶已被染成一片动人的红色。与此相映成趣的是:“遥看汉水鸭头绿,恰似葡萄初酦醅。此江若变作春酒,垒麴便筑糟丘台。”(《襄阳歌》)“酦醅”,是未经过滤的重酿酒。在诗人眼里,碧水悠悠的汉江就像刚刚酿出的葡萄酒。诗人又想,若是汉江真的都变成了美酒,酒糟一定会堆积如山,可以垒成高台,那该多么壮观啊!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客中行》),虽是李白客中所作,但却一扫客愁,洋溢着一种明亮迷人的感情色彩。对于一生漂泊的游子来说,能沉浸在美酒酿就的如家庭般温馨的氛围之中,又何处不是故乡呢?

  李白写酒名篇《月下独酌四首》比较完整地体现了李白饮酒的情态及其对酒和饮酒的看法。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

  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

  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

  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

  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

  相期邈云汉。

  花间饮,月下舞,气氛热烈,情绪乐观。在醉中、在狂歌劲舞中,诗人想象着自己飘然成仙,所以和月和影相约在遥远的云汉相会。自醉方能醉人。表面上看,诗人“举杯邀明月”真能自得其乐,可是背后却蕴含着无限的孤独凄凉。不仅狂饮、痛饮,李白还要为自己狂饮、痛饮找到理论上的依据: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晋书·天文志上》说:“轩辕右角南三星,曰酒旗,酒官之旗也,主宴飨饮食。”(卷十一)《神异经》说:“西北荒中有酒泉,人饮此酒,酒美如肉,清如镜,其上有玉樽,取一樽,复一樽出,与天地同休,无乾时,饮此酒人,不死长生。”(《艺文类聚》卷七十二)诗人说,不光是人喜欢酒,连天地都喜欢酒,否则,天上就不会有酒旗星,地上也不会有酒泉的存在了。天地既然同时爱酒,那么好酒好饮就自然不愧对天地了。在诗人看来,不饮酒既有悖于自然常理,也有悖于人性、人情。《三国志·徐邈传》说:“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诗人说清如“圣人”、浊如“贤人”的各种酒既已尝过,那又何必求什么神仙呢?饮三杯即通常理、正理(即“大道”),饮一斗越发顺合人事规律(即“自然”)了。既得“酒中趣”,又何必要告诉“醒者”呢?诗人在这里化用陶渊明“一士常独醉,一夫终年醒。醒醉还相笑,发言各不领”(《饮酒二十首》其十三)诗意,意在说明悠然自得的“醉”和小心翼翼的“醒”是两个不相关的世界,不能沟通也没有必要沟通。醉中境地真是美不胜收,人生的各种牵累都已远去,诗人由此体验到了一种与宇宙自然融合为一的玄妙境界:

  三月咸阳城,千花昼如锦。

  谁能春独愁,对此径须饮。

  穷通与修短,造化夙所禀。

  一樽齐死生,万事固难审。

  醉后失天地,兀然就孤枕。

  不知有吾身,此乐最为甚。

  饮酒成了消却春愁的最好方法。醉后忘物忘我、死生相同,谁还在乎际遇的穷通、寿命的长短呢?既不自知有吾身存在,外物的存在与否,谁还挂记在心呢?诗人在这里化用了陶渊明“故老赠余酒,乃言饮得仙。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天岂去此哉,任真无所先”(《连雨独饮》)以及“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悠悠迷所留,酒中有真味”(《饮酒二十首》其十四)诗意,虽然相隔数百年,却如当年的陶渊明一样“每一醉,则大适融然”(《晋书·隐逸传》)。

  李白以乐景写哀情,以旷达写悲郁,别有一番情怀。

  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

  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

  所以知酒圣,酒酣心自开。

  辞粟卧首阳,屡空饥颜回。

  当代不乐饮,虚名安用哉。

  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

  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愁再多,但一遇到酒就如雪花落入春水中一样,即刻便消融得无影无踪了。所以酒喝到酣时,心胸自然就朗阔如明月天。当年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颜回“一箪食,一瓢饮”,虽得身后名,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适时适地饮酒来得快乐。诗人在此借用《世说新语·任诞》中的故事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对此,李白是持赞赏态度的:“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行路难三首》其三),意在强调饮酒的无上乐趣,以此否定尘世、浮名和所谓的神仙世界。可以说,李白的《月下独酌四首》既反映了中国古代失意文人借酒浇愁的共同境遇,也反映了他们借酒展示旷放情怀的共同心态,《月下独酌四首》也由此成为中国酒诗中的经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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