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骐《我的父亲梁实秋》赏读

时间:2021-08-31

  父亲学了一辈子英文,教了一辈子英文。晚年尚编写了《英国文学史》和《英国文学选》。14岁入清华读书8年,留美3年,退休后又居美七八年。似乎应该西化颇深。其实不然,父亲还是一个传统的中国读书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父亲身上,似乎获得成功。

  祖父是前清秀才,家境优裕,所以可以不仕不商读书为乐。祖母育子女12人,2夭折。存5子5女。父亲是次子,但长子早逝,所以在家庭中实际是长子,最为祖父钟爱。旧式瓦房的3间东厢房,是祖父的书房。设一床,午睡。自地及宇,皆书,不见墙。此书房是个森严的地方,孩子是不准进去玩的。就是叔叔姑姑们长大,仍是不进这书房的,父亲是唯一的例外。父亲在北京大学任教时,我四五岁。我记得父亲老是坐在祖父书房里,不知谈些什么。

  父亲并不治小学”,祖父的那些书,我想父亲也未曾读过。但书的存在,即是一种教育。父亲小时候上公立小学,然而祖父仍延请了一位周老师来家作塾师,授古文。我七八岁时,在父亲书房里曾发现过父亲小时候的作文簿,之乎者也,我看不懂。父亲考清华时,先初试入围,然后由一个督军之类的大官堂试。一列小孩,长衫飘飘,由马弁引领,鱼贯登堂,设几作文。父亲因有塾学根底,以首卷高第。所以,清华虽是洋学堂,以英语教育为主,父亲却是先有了塾学熏陶。幼年的灌注,对于他一生的治学,立世,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父亲晚年,倒是穿西装。而教书10年,口操英语,却总是长袍马褂,千层底布鞋,叠裆裤子还要绑上腿带子,很土。初次上课,时髦的男女学生往往窃笑,父亲也不在乎。好在外观上的不调和,并不妨碍授课。在北京师大,有一次讲Burns的一首诗,情思悱恻,一女生泪如雨下,讲到惨怛处,这女生索性伏案大哭起来。我问父亲:“您是否觉得很抱歉?”父亲说:“不。Burns才应该觉得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