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后,我走进五台中学,校园中心是个月形湖,前面有曲折雅静的廊亭,后建有高大的“华中大学西迁办学纪念碑”,两旁是教室。华中大学给喜洲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还有人记得老舍吗?多年之后,喜洲人回忆:“请名家来作报告,也请了老舍,全校老师、学生都爱听,他讲得好,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两句话,一是他讲什么是文化?不是读书写字才是文化,吃饭穿衣都是文化!这种理论当时学生听着很新鲜。他又说中国的说书先生会讲故事,讲武松,只潘金莲下楼这个情节,说书先生说了一个星期了,潘金莲才走了两个台阶。”
演讲时候的老舍是多么幽默风趣。抗战时期,老舍经历的各项事务无不粗粝鄙陋,国破家残,文协经费捉襟见肘,更有重重人为的阻力令他心力交瘁。在喜洲,老舍能够轻松地谈文化谈文学了,明显的,老舍心境舒展开来了。
“游了一回洱海,可惜不是月夜。湖边有不少稻田,也有小小的村落。也游了一次山,山上到处响着溪水,东一个西一个的好多水磨。水比山还好看!苍山的积雪化为清溪,水浅绿,随处在石块左右,翻起白花,水的声色,有点象瑞士的。”
在喜洲,老舍不再想起他的故乡北京,不再想起他盛赞的昆明,而是他想起了年轻时代游历的伦敦和瑞士。不到30岁的老舍漂洋过海到伦敦大学的东方学院做讲师,第一次感受到了现代理性规约下的城市发展,古老中国所匮乏的生气和力量,令他印象深刻。瑞士,这个和平美丽的国家,在二战的炮火纷飞中,几乎是所有人的终极梦想。此刻的伦敦与瑞士,不再是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名字,而是一个表征着诗意栖居的文化符号。 老舍在战火中疲惫的心灵在喜洲有过安静的睡眠和彩色的梦吗?
我轻轻叩问喜洲清凉的空气。
随老舍曾经的脚步走过苍逸图书馆,看见一株巨树。白族的村寨喜欢在村口种两棵大青树,叶子终年碧绿,极快就能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是村人们商议事情或者乘凉休憩的好地方。这棵大青树有几十米高,傍晚,千只白鹭从四面八方飞来,翅膀飞翔的震动与归巢的鸣叫和着炊烟成尘世自然的喧嚣,它们栖息于此。
喜洲的人们便在这喧嚣的傍晚等待着一如既往极安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