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作品《在米脂》(2)

时间:2021-08-31

  有那么一个姑娘,该叫什么名字呢2 她是村里的俊仁者。父母守她一个,村里人爱她,见过她的人都爱她。她家在大路口开了个饭店,生意兴旺。进店的,为了吃饭,也为着见她。她却最是端庄,清高得很,对谁也不肯一笑。

  姑娘有姑娘的意中人,眼波只属于清风,只属于他。他是后山的后生,十八或者二十岁,每天要从这里路过去县上赶脚。进得店来,看见她,粗茶淡饭也香,喝口凉水也甜,常常饥着而来,呆会儿便走,不吃不喝也就饱了。她给他擀面,擀得白纸一张,切面,刀案齐响,下到锅里莲花转,捞到碗里一窝丝。她一回头,他正看她,给她一笑,她想回他个笑,但她却变了脸。他低了头,连脖子都红了,却看见了桌布下她露出的两只鞋尖。她看出他的意思了,却更冷了脸儿,饭端上来,偏不拿筷子。他问;她说:“在筷笼,你没长手?他凉了心,吃得没味,出去了。她得意地笑,终又恨他。骂他‘肩头’。”

  他几天竟不来了,她坐在家里等。等得久了,头也懒得梳,她说:“不来了,好!却哭了。”

  一天却听见门外树上的喜鹊叫。她走出来,却是他在用石子打那鸟儿。她愣了,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瞧着她喜欢,向她走来,她却又上了气:“为什么打鸟?”“我恨!恨鸟儿?”“它住在这里。”“那碍你什么了?”“也恨我。”“恨你?”“恨我不是鸟儿!”她想了想,突然笑了。他一看她,她立即面壁不语。他向她走近来,她却又走了,一直走到窑里。只想他会一挑帘儿进来,回头一看,他没有进来,走出窑看时,他却走厂,边走边抹着眼泪。

  她盼他再来。再盼他来。他却再包没来。每大赶脚人从门口来往:三头五头的骡子,头上缠着红绸,绸上系着铜铃,铜铃一响,她出门就看,骡子身上架着竹筐,一边是小米、南瓜、土豆,一边是土布、羊皮、麻线,他领头前边走,乜她一眼,鞭儿甩得叭叭地响,走过去了。  一次,两次,眼睁睁看他过去了,她恨自己委屈了他,又更恨那个他!夜里拿被子堆一个他,指着又骂又捶又咬,末了抱住流眼泪。等着他又路过了,她看着他的身影,又急切切盼着他能回过头来,向她招一招手……

  小调停了,我却叹息起来,千般万般儿猜想,那后生是招了招手呢,还是在走他的路?一抬头,却见岸那边走来一个年轻人,白牛牛赶了一群羊,正向那唱小调的村姑摇手。村姑走了过去,双双走到了崖那边的洼地,坐在深深的茅草丛中立了。茅草在动着,羊鞭插在那里,是他们的卫兵。

  我悄悄退走了,明白这边远的米脂,这贫瘠的山沟,仍然是纯朴爱情的乐土,是农家自有其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