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人病》赏析(3)

时间:2021-08-31

  我盼望我的病能很快好起来,可惜几年间吃过几篓中药、西药,全然无济于事。我笑自己一生的命运就是写作挣钱。我平日是不吃荤的,总是喜是素菜,如今数年里吃药草,倒怀疑有一日要变成牛和羊。说不定前世就是牛羊所变的吧。

  我终于住进了传染病院。

  病院里,我们像囚犯一样要穿病服,要限制行动于一个极小的院子里,虽然那院墙是铁制的栅栏,可以看见外边的人。但看了外边行人穿着花花绿绿行走,就顿生列入另册的凄惨。我们渴望自由,每天打过吊针之后,就在院子里看红红的太阳,看涌动的云,弄着嘴唇逗引栅栏外树上的小鸟。小鸟却飞去了,落下那一根或两根的羽毛,我们皆如年节的小孩抢拾炮仗一样去强个不亦乐乎。这行为乎被栅栏外的一个孩子瞧着,那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在动物院看笼中动物的神气,他竟大但地走进了几步。他的母亲,一个肥胖的女人就喊:“走远点,那是传染病!”这话使我催然泪下,我只有背过身去,默默地注视着院中的一片玫瑰花,和花坛上的一群黑色的蚂蚁。啊,美丽而善良的玫瑰不怕传染,依旧花红如血,勇敢的那蚂蚁不怕传染,依旧在为我们表演负重的远距离运动。这一夜晚我们皆要等到很晚方回去睡,那依旧洁亮的月亮,它随我们到了栅栏里,它不嫌弃。

  我们最不喜欢看到的是栅栏角上的那一个蜘蛛网,它好大,状若一个筐篮,为我平生之少见。我们傍晚用竿子挑破它,第二天,它又完好无缺,象一个通了电的铁网,又像是监视我们行动的雷达。我们无可奈何,开始产生了一个恶毒的念头,后悔我们为什么要声张自己是肝炎患者?为什么要来住传染病院?人们在歧视我们,我们何不到人群广众中去,要吃大餐饭,要挤公共车。要进影院,甚至对着那些歧视者偏去摸他们的手脸,对他们大哈欠,吐唾沫。那么,我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们就和我们是一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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