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酒里的老头励志人物故事(4)

时间:2021-08-31

  爸喝酒的事一向受到妈妈的严格管制,后来连孙女们都主动做监管员。汪朗的女儿和我女儿小的时候,如果窥到爷爷私下喝酒,就高声向大人告发,搞得爸防不胜防,狼狈不堪。一次老头儿在做菜时“偷”喝厨房的料酒,又被孩子们撞到,孙女刚喊奶奶,老头儿连忙用手势央求。她们命令爷爷弯下腰,张开嘴,俩孩子踮着脚尖嗅来嗅去,孩子们对黄酒的气味陌生,老头儿因此躲过一顿痛斥。

  多年以后的一个星期天,我们回家看爸爸妈妈。爸缩在床上,大汗淋漓,眼里泛出黄黄的颜色。问他怎么了,他痛苦不堪地指指肚子,我们以为是肝区。唉,喝了那么多年的酒,真的喝出病来了。送爸去医院前,妈非常严肃地问:“今后能不能不再喝酒?”爸缩作一团,咬着牙,不肯直接回答。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把爸弄到诊室的床上,医生到处摸过叩过,又看了一大沓化验单,确诊为“胆囊炎急性发作”。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蹲下为爸穿鞋,顺便问大夫:“今后在烟酒上有什么限制?”话音未落,很明显地感到爸的脚紧张地僵了一下。大夫边填处方,边漫不经心地说:“这个病与烟酒无关。”

  “嘻嘻……”爸马上捂着嘴窃笑,简直像是捡了个大便宜。刚刚还挤满了痛苦皱纹的那张脸,一瞬间绽出了一朵灿烂的花儿,一双还没有褪去黄疸的眼睛里闪烁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刚进家门,爸像一只虾米似的捂着仍在作痛的胆区,朗声宣布:“我还可以喝酒!”

  然而,科学就是科学,像爸这样经年累月地泡在酒里,铁打的肝也受不了。在他晚年时,他的酒精性肝炎发展为肝硬化,医生明确地指出问题的严重性。爸在他视为生命的写作和酒之间进行了折中处理:只饮葡萄酒,不再喝白酒。在一段时间里,他表面上坚持得还算好,当然免不了小动作。  1997年4月底,爸应邀去四川参加“五粮液笔会”。临行前,我们再三警告他不准喝白酒。爸让我们放心,说他懂得其中的利害。笔会后爸回到北京,发现小腿浮肿,没过几天,5月11日夜里,爸因肝硬化造成的食道静脉曲张破裂而大量吐血。这次他真的知道了利害。在医生面前,他像一个诚实的孩子:“在四川,我喝了白酒。”爸费力地抬起插着输液管的手,用拇指和食指比画着,“这样大的杯子,一共六杯。”

  爸喝酒的事一直是我们全家的热门话题。无论谁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把他与酒分开。和爸共同生活的四十多年里,我们都明白,酒几乎是他那闪光的灵感的催化剂,酒香融散在文思泉涌中。记得有一次和爸一起看电视,谈到生态平衡的问题,爸说:“如果让我戒了酒,就是破坏了我的生态平衡。那样活得再长,又有什么意思!”也许,爸爸注定了要一生以酒为伴。酒使他聪明,使他快活,使他的生命色彩斑斓。这在他,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