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沉默自持、懂得分寸的成功的人。严馥很喜欢做饭。当十岁的他,用无比自豪的语气地和家人说他要当一个伟大的厨师时,客厅里响起了热热闹闹的忽视。大人们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继续谈论着其他有趣的话题。十五岁的他决定去厨师学院深造时,家里人空前团结,一致反对。
一向乐此不疲吵架的父母竟然意外地和好了。那一次吵架吵厉害了,一个冷不丁,他妈妈给了他一耳光。
他说他没有哭。只是脸辣辣的。后来他被关禁闭了。一整个暑假。他想过很多次逃跑的方法,丈量从阳台到地的距离,试了各种绳子的坚韧度,最终还是没有逃出去。
他喝了一口黑咖啡,回过头来对我说:“妈的。如果当时不那么挫,逃得掉就好了。”
“可你还是不敢。”我恰当补上一刀。
“啊。不敢……”他单薄的声音飘荡在深秋凉凉的空气,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刮着岁月。但没有人喊痛。没人记得。
有些遗憾,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遁形。严馥遵从家里的安排,按部就班地上学,从重点初中到重点高中,从一个月回三次家到一个月回一次家。后来干脆不回。
“我再也没有做过饭。因为很少回家。也没有条件。每次在食堂吃饭,我觉得我很羡慕他们。可是我说不出口。好像全天下人都觉得当一个厨子是多么的难以启齿。我自己也很耻辱地承认了。”
天生聪明的严馥后来顶住了高考那盛大又枯燥的压力,像一个识趣的成年人,在时代的浪潮中,顺着轨迹继续往前走,每一步都是家长殷切希望的那样,踏踏实实,每一步都踏出皮鞋般难忘的闪亮。
他熬了一个又一个艰难又势在必得的夜,嚼着那些必须品味的苦味,努力把它记住。可是他还是渐渐地忘了。他说,那些很多人想知道的奋斗的过程,他真的都忘了。不是记不住,而是在潜意识里,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