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散文《阳春别》(3)

时间:2021-08-31

  ——“怎么是烈士呢?”

  ——“我们有句古话,叫做‘烈士殉名’。”

  ——“啊,啊,说不定,说不定。但是你呢?我看你日本话谈得很好,法国话也还说得不坏。……”

  ——“我在日本住了十年,是在那边的大学毕业的。学的是工科。法国话是我自己学的。”

  ——“你要到日本去做什么呢?”

  ——“我想去找点职业。”

  ——“中国没事情给你做吗?”

  ——“中国哪里容得下我们!我们是在国外太住久了。你不知道吗、我们中国选用人材的标准,凡是在日本混过五六个月的,便可以当教授技师,在西洋混过一二年的,便可以当什么总长督办了。中国哪里容得下我们!”

  ——“啊,这是你们东方的精神文明的表现呢。‘无’,——‘无’——‘无’的妙用!‘无’是万物之母。学问总也要‘无’才行,有了学问是应该吃糟粕的呢。吓!吓!东方的精神文明!……”

  教授好象比青年还要悲愤的样子,他指着楼口上站着的一位红头巡捕又接着说道:

  ——“那位吃英国饭的伟人,也怕在做梦,想把东方的精呻文明来做全世界的救主罢?……我在没有到东方来的时候,也常常梦想着东方的黄金国,但我现在是醒了。未来的天国在北方的俄罗斯,未来的救主不是释迦牟尼,不是老子、孔子,也不是耶稣呢。朋友,你为什么不到俄国去?到俄国去做工不比日本更有意义吗?”

  ——“没有钱。”

  ——“你和我同路去罢,我们去看过日本的澎湃城(pompeii)后,再坐西比利亚铁路到莫斯科。……”  两人在对谈的时候,卖票的人已经把票写好了。

  两人各自拿了船票,下楼从邮船公司走出。

  欲雨不雨的梅雨天气,好象印度人的脸色一样笼罩在黄浦滩上。在街头叫着客的黄包车夫,在码头上吃着臭油豆腐的苦力,骆驼一样拿着一根黑棒步来步去的红头巡捕,他们那超然物外的神情,好象没有注意到黄浦江头浮着有几万吨的外国兵船和巨舶的光景。他们的午梦很浓,尖锐的汽笛声,嘈杂的机械声,都不能把他们叫醒。他们是把世界征服了。他们在和天地精神往来,他们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们是返虚入浑,他们是等于“无”——世界上就等于没有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