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和被误解(11)

时间:2021-08-31

  这些论述都证明了,和宫体诗,更正确地说是和梁、陈轻艳的诗风相对立,早在卢照邻的《长安古意》等篇出现之前,已经有许多作为新时代新局面先驱的作品,而这,一方面在文学上,是许多有见识的作家抵抗毒素的结果,另一方面,在政治上,是隋帝国统一后,要求文艺服从当时政治需要的结果。

  隋炀帝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作家,有一种比较独特的二重性。他是宫体诗的继承者,又是其改造者。就拿《春江花月夜》来说吧,据《旧唐书·音乐志》的记载,陈后主等所撰的,无疑地是属于宫体的范畴,虽然它们已经亡佚,今天无从目验。但隋炀帝所写如下两篇: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辉。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

  闻先生也不能不将其归入对南方美丽毒素的引诱有抵抗力的作品之列。

  《乐府诗集》卷四十七收《春江花月夜》七篇,以上面隋帝两篇为首,以下是隋诸葛颖一篇:

  花帆度柳浦,结揽隐梅洲。月色含江树,花影拂船楼。

  唐张子容两篇:

  林花发岸红,气色动江新。此夜江中月,流光花上春。分明石潭里,宜照浣纱人。

  交甫怜瑶佩,仙妃难重期。沉沉绿江晚,惆怅碧云姿。初逢花上月,言是弄珠时。

  这五篇,就是张若虚在写《春江花月夜》时所能读到的部分范本。闻先生既然将隋炀帝的那两篇放在对南方美丽的毒素有抵抗力的作品范畴之中,那么,似乎也难以将诸葛颖和张子容的三篇放在对毒素有抵抗力的作品范畴之外。

  由此可见,作为乐府歌辞的《春江花月夜》虽然其始是通过陈后主等的创作而以宫体诗的面貌出现的,但旋即通过隋炀帝的创作呈现了非宫体的面貌。而张若虚所继承的,如果说他对其前《春江花月夜》有所继承的话,正是隋炀帝等的而非陈后主等的传统。作品俱在,无可置疑。  闻先生忽视了在隋代就已经萌芽的诗坛新风,而将宫体诗的“转机”下移到卢、骆、刘、张时代,这就无可避免地将庾信直到杨素、隋炀等人的努力抹杀了,而同时将卢、骆、刘、张之作,划归宫体的范畴,认为他们的作品的出现,乃是“宫体诗的自赎”,就更加远于事实了。这也只能算是对《春江花月夜》的误解。

  王闿运与闻一多所受教育不同,思想方法亦异,但就扩大了宫体诗的范围而导致了对《春江花月夜》的误解来说,却又有其共同之点。这就是对复杂的历史现象理解的表面性和片面性。

  以上,就是我们所知道的从明代以来这篇杰作的被理解和被误解的大概情况。每一理解的加深,每一误解的产生和消除,都能找出其客观的和主观的因素。认识,是无限的。今后,对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理解将远比我们现在更深,虽然也许还不免出现新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