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的作品精选《清水洗尘》(9)

时间:2021-08-31

  “还不是秋天时收饭豆,把豆子晒干了放在大澡盆里去皮,那皮又干又脆,把手都扒出血痕了,我就用一根松木棒去捶豆子,没成想把盆给捶漏了,当时也不知道。”

  天灶的妈妈也过来了,她见了蛇寡妇很意外地“哦”了一声,然后淡淡打声招呼:“来了啊?”

  蛇寡妇也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从袖口抽出一根桃红色的缎子头绳:“给天云的!”

  天灶见父母都不接那头绳,自己也不好去接。蛇寡妇就把头绳放在水缸盖上,使那口水缸看上去就像是陪嫁,喜气洋洋的。

  “天云呢?”蛇寡妇问。

  “正洗着呢。”母亲说。

  “你家有没有锡?”父亲问。

  未等蛇寡妇作答,天灶的母亲警觉地问:“要锡干什么?”

  “我家的澡盆漏了,求天灶他爸给补补。”蛇寡妇先回答女主人的话,然后才对男主人说:“没锡。”

  “那就没法补了。”父亲顺水推舟地说。

  “随便用脸盆洗洗吧。”天灶的母亲说。

  蛇寡妇睁大了眼睛,一抖肩膀说:“那可不行,一年才过一回年,不能将就。”她的话与天云的如出一辙。

  “没锡我也没办法。”天云的父亲皱了皱眉头,然后说:“要不用油毡纸试试吧。你回家撕一块油毡纸,把它用火点着,将滴下来的油弄在漏水的地方,抹均匀了,凉透后也许就能把漏的地方弥住。”

  “还是你帮我弄吧。”蛇寡妇在男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天真表情,“我听都听不明白

  天灶的父亲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人,其实他也用不着看,因为不管她脸上是赞同还是反对,她的心里肯定是一万个不乐意。但当大家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需要她做出决断时,她还是故作大度地说:“那你就去吧。”  蛇寡妇说了声“谢了”,然后就抄起袖子,走在头里。天灶的父亲只能紧随其后,他关上家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老婆,得到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眼和她随之吐出的一口痰,那道白眼和痰组成了一个醒目的惊叹号,使天灶的父亲在迈出门槛后战战兢兢的,他在寒风中行走的时候一再提醒自己要快去快回,绝不能喝蛇寡妇的茶,也不能抽她的烟,他要在唇间指畔纯洁地葆有他离开家门时的气息。

  “天云真够讨厌的。”蛇寡妇一走,母亲就开始心烦意乱了,她拿着面盆去发面,却忘了放酵母,“都是她把蛇寡妇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