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野草的呼吸(2)

时间:2021-08-31

  这一簇簇的海棠花儿,在窗前,在桌畔,就像迎春的爆竹,等待点燃。而悄无声息燃响它们的,就是阳光了。

  在最初的一周,它们在日光中心思透明地大炫姿容,开得火爆。粉色的比朝霞还要明媚,鹅黄的娇嫩得赛过柳芽,橘色的仿佛通身流着蜜,火红的透着葡萄酒般的醇香,让人有啜饮的欲望。

  居室春意盈盈,叫人愉悦。每日晨起,我都做早课似的,先赏花儿。我喝一杯凉白开,也给它们灌上一点生水。也许是浇水频繁的缘故吧,十多天后,我发现粉色的四季海棠首先烂了根,花儿做了噩梦似的,花瓣边缘浮现出黑边,像是生了黑眼圈。鹅黄的四季海棠叶片萎靡,花朵也蔫了。我以为它们缺乏营养,于是又浇花卉营养液。

  可不管我怎样挽留,四季海棠去意已定,没有一盆不烂根的了,花茎接二连三倒伏,那一团团花朵,自绝于青春似的,香销玉殒。

  我只得清理了残花败叶,沮丧地将花盆摞起,扔在阳台一角。

  哈尔滨的春花,终于在四月中旬,次第开放。先是迎春,接着是桃花、榆叶梅和樱花。李子树杏树和梨树,紧随其后绽放,它们承担着坐果的使命,耽搁不得。再之后开花的,就是蔷薇和满城的丁香了。当丁香花释放着浓郁的香气,把哈尔滨变成一座大大的香坊时,爱音乐的人就聚集在松花江畔的斯大林公园了。拉手风琴和大提琴的,吹萨克斯和笛子的,莫不神采飞扬,激情荡漾。此时的松花江漂荡着谢落的榆树钱,它们挤挤挨挨在一起,涌动着向前,好像在为这春天的旋律鼓掌。

  到了六七月,哈尔滨树上的花儿大都闭嘴了。不过不要紧,树下的草本花卉依附着大地,七嘴八舌地开了。园丁们栽培的郁金香、芍药、牡丹、鸢尾、玫瑰、石竹、瓜叶菊、孔雀草、凤仙花等等,一样千娇百媚,争奇斗丽。只是赏这样的花儿,人得一副奴隶的姿态,蹲伏着与其相视,不似与木本花卉比肩对望,来得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