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子建早期作品中人性美的超越意义(2)

时间:2021-08-31

  这样看来,理解和同情成为了迟子建文学世界中极为重要的切入点和坐标,在迟子建的北极村世界中,人们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理解和同情之上的,这也正是其小说中蕴含着的人性美的所在。纵观同时代的文坛,我们会发现,理解和同情在这个时期是缺失的,大部分的作品都显得犀利而尖锐,作家在挖掘“文化岩层”[3]的时候,似乎忽视了展现现实生活中人性美的一面,在“现代性”的驱动下,人与人之间对立冲突的一面过多的显现出来,成为了文学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主流,文学作品回应了当时在社会上很是流行的萨特的“他人就是地狱”的观点,似乎在这样一个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不兼容才是正常,而美好的人性,如理解和同情则成为了上个革命时代的遗留物。迟子建在她的文学世界里则为人性美留下了充沛的空间,为在这个逐渐为“现代性”所改变的当代文学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在《沉睡的大固其固》中,媪高娘为全镇居民准备“还愿肉”的行为显得颇为伟大,但是就媪高娘本人来说,她只是害怕魏疯子“招惹来所有的老鼠,使这个小镇都遭殃”。她不想让这个小镇变成一个鼠镇,这就是她这一高尚的行为背后简单的动机。她一次又一次的为小镇占卜,只是因为“几十年的生活都是在这片土地上度过的。不管它多么的贫瘠和荒芜,她还是爱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发自内心地爱着。一想到一次还愿肉可以解除还未降临到小镇的弥天大祸,她就是做什么也舍得出来的。此刻,她用整个身心,虔诚地这样想着,做着,为魏疯子,为孩子,为小镇。”而在小说的最后,人们对于杀死媪高娘的魏疯子也并没有做出特别的责怪,还是由着他乱跑,最后冻死在塔头甸子里,甚至作为媪高娘的孙女的楠楠还有心为魏疯子开脱:“楠楠想起了,那天光顾着杀猪吃肉,没有做豆腐,魏疯子是没吃到豆腐,想要跳过来取啊。”在迟子建的作品里,人人都是为着生活着的环境着想,为着他人着想。正是有着这种同情和宽容,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旧土地》中,老女人敢于在离开自己的居所时,到一个几乎是萍水相逢的人家去过上一个礼拜了,老女人和这户人家只是“去年在县城里卖都柿时结识的,她去过她家,她也来过她家,相距不过二十里,两三个钟头的光景就会到。”而在老女人眼里,其他地方的人并不具备他们村子里的这种优良的品质,她担心“一修铁路,盲流会更多,村里人会更杂,到大林子来‘刨金子’的会翻了天,钱都挣红眼了”,“老女人憎恨这些,厌恶这些”。相反的,她对属于她生活世界的事情都是抱有着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即使是丈夫和儿子都死去了,她也只淳朴的认为“两个人都是为着林子死的。公家总会记着的。”甚至田福他娘因为老女人连续“克”死了丈夫和儿子而要让她当田福的干娘的时候,老女人也没有因为触及到自己的痛处而拒绝,只不过“拎了两瓶水果罐头,登门一拜,事就成了”。因为老女人理解其他人的难处,在这种理解下,任何事情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在迟子建的众多作品中,《北国一片苍茫》是颇为特殊的一篇,这篇作品在情节与构思上,都与古华的《爬满青藤的木屋》一文极为相似,有着很强的互文性,但是两篇小说对主人公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在古华的作品里,盘青青和李幸福的命运是值得同情的,而读者对王木通这一人物形象却是充满了厌恶。在强大的夫权的作用下,王木通不仅制约着盘青青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自由与生命力,更是放火烧毁了整个林场,这样的一个人物形象,使人联想到的只能是霸权和专制。当然,古华这篇写作于1980年的作品实际上是意在揭露“四人帮”的罪恶和憧憬新时期的,王木通作为集权时代的代表,其象征意义是远远要大于这个人物形象的生活意义的。七年后,迟子建在处理同样题材的作品的时候,也是写到了一个夫权至上的男人,也是写到了一个外来者和一个被夫权严重限制了生命力的女人,但是,在作者一贯坚持的同情和理解的作用下,爸作为一个与王木通相似的形象,却显得不是那么的面目可憎。在《北国一片苍茫》中,作者有意识的选择了“白芦花”这样一个人物作为叙述者,在她穿越了二十余年的叙述过程中,爸的丑恶被理解和宽容所消解,在白芦花回忆中爸点火烧死妈的那个早上,“他们的屋子已经变成了一团大火球,灿灿爆燃着。这火球像黄昏的落日,沉在黑黝黝的山林中,又像一轮朝阳,冉冉地欲从林中升起。”回忆中壮丽的景象象征着爸心中的痛苦,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消解了爸这个人物丑恶的一面,而在最后的日记中,白芦花甚至对爸这样说:“爸,你不必在我的梦中痛苦的想抓住什么。你安详的睡吧,丰厚的黄沙将给你一个醇香的深沉的梦境。”爸的行为在白芦花这里等到了宽容与原谅。  在迟子建的北极村的文学世界里,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构成了其中真正超越性的所在,这种理解是不受时代约束的,是一种普适的价值。优美的人性就寓于这相互的宽容,相互的理解之中。迟子建用她独特的人性美为80年代燥热的文坛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并且这个实验在迟子建后来的创作中一直得以延续。迟子建正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守护着文学中人性美的阵地。正如迟子建在评价这一时期的创作时说,这一时期的作品“来自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