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的散文特点(2)

时间:2021-08-31

  二、执著恒定的清澈“医心”

  总观毕淑敏将近二十年的散文创作历程,可以看到,虽然她的散文风格以及内在的创作思考都一直处于变迁状态,但值得注意的是,有一种东西却始终不离不弃地贯穿于其创作的始终,未曾有所改变,这就是毕淑敏执著恒定的“医心”。所谓医心,并不是指医生在生理上拥有的那个心脏,而是指医生所拥有的以治病救人为宗旨的心。十几年的医生职业生涯,已使得这种医心仿佛成为了毕淑敏内心世界的一块胎记一般,哪怕她最终放弃医生职业而转投文学创作领域,她的这颗医心也未曾因此而离弃,反而让她在文学创作中,始终秉持治病救人的宗旨,将笔下的文章幻化为一张张处方,真诚地递给她所想要医治的对象,她继续在文学创作事业中开起了她的诊所。正如王蒙在给她的书作序时所写的那样:“她有一种把对于人的关怀和热情、悲悯化为冷静的处方的集道德、文学、科学于一体的思维方式、写作方式、行为方式。概括地来说,在毕淑敏诸多的散文处方中,药味最重的恐怕有以下三方:

  (一)医治人们对死亡的恐惧

  死亡是人类永远无法逃避的悲剧命运,生命的不堪一击常常令许多作家在书写死亡之时,也难以保持一种理智的思维,他们笔下的死亡总让人读过之后有玄奥艰深、不寒而栗之感,更让人加深了对死亡的畏惧。同样是书写死亡,在毕淑敏的笔下,死亡却是另有一番滋味。十一年恶劣的藏北高原生活,使得毕淑敏感到死亡就像:“一把利刃悬挂在半空,时不时抚摸一下我们年轻的头颅,一般是用冷嗖嗖的刀背,偶尔也试试刀锋,~于是就常有生命骤然折断,滚烫的血沁入冰雪,高原的温度因此有微弱的升高。客观的自然环境使人的生命如草芥一般,死亡变成了一种家常便饭。所以。经常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毕淑敏已经没有了常人所有的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而能以一种更理智平和的语气来书写死亡。如在<为了雪山的庄严和父母的期望>中,写到她为一位二十岁的班长更换尸衣,她并未过多描述战士尸体的血迹或伤痕,而是仔细描摹了战士口袋中残留的水果糖:“他兜里装着几块水果糖,纸都磨光了。糖块像个班驳的小乌龟,沾着他的血迹..”如在<昆仑之眠>中,老兵不断地问“有了吗”的那个东西,就是艰苦的、恶劣的高原气候带来的强烈高原反应,它“会让你的口鼻像螃蟹似的冒出粉红色的泡沫,皮肤泛出紫蓝色的网纹。”末了,毕淑敏再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最后你去掉所有的体温,成为冰山的一部分”。这样的冷静客观,并不是毕淑敏在炫耀自己的高原生活经历和她面对死亡的从容若定,也不是刻意制造一种残酷、血腥来刺激读者的阅读感观,而是想通过这份冷静平淡,让人们真切自然地来面对死亡,来学会珍惜生命,正如那位死去的小战士口袋中残留的水果糖,其实那是一种对生命的无限热爱和留恋。毕淑敏想真诚地告诉人们,虽然死亡令我们无从抗拒,也无法拒绝,虽然“向死而生”是一种悲剧性的命运,但我们不该因此就惧怕死亡,不愿面对死亡,甚至虚度有限的人生。其实正是因为死亡与生存的对立标志着真实生命的存在。死亡也总会在某个时刻到来,而仅有一次的生命正在随着时间的飞走而流逝,所以我们何须畏惧死亡,只要善待自己的I--I=盆雷历程,珍惜有限生命的质量,就能获得一种超越,就能无怨无悔地微笑着面对死亡。所以在毕淑敏描摹死亡的背后,其实正流露出她希望人们勇敢面对死亡,珍惜生命的殷切期望。

  (二)医治女性对男权文化的屈服

  沿袭了两千多年的中国封建文化,一直具有强烈的男权文化色彩,但随着男性统治确立而产生的这种男权文化,是以性别歧视和性别压迫为特征的,于是女性似乎从一出生便开始了被压制、被奴役的悲惨命运。哪怕时至今El,这种男权文化的余孽仍像无形的绳索一般捆住了女性的手脚。这种男权文化对女性的要求中,最为突出的是不平等要求。毕淑敏正是据此一一开出了她的药方。其一,要求女性作“欣赏品”。。作为强者、尊者的男性所欣赏的对象是与其相反的弱者、卑者的形象..这种审美的总标准是‘阳刚阴柔’。到了现代社会,。柔”已不能完全代表男性的审美标准,更集中地可概括为“美丽”。似乎只有美丽的女人,才更受社会的欢迎,才能获得机会与发展,于是为了这份美丽,许多女人不惜花大价钱去整容,天天耗费大量时间在化妆之上。面对这种状况,毕淑敏清醒地指出,“美丽的女人首先是和谐的。面容的和谐,体态的和谐,灵与肉的和谐。竹Lu美丽并不是光指脸蛋漂亮,而是讲究一种内在外在的完美结合。“磨砺内心比油饰外表要难得多,犹如水晶与玻璃的区别。不拥有美丽的女人,并非不拥有自信。美丽是一种天赋,自信却像树苗一样,可以播种可以培植可以蔚然成林可以直到地老天荒。毕淑敏想告诉女性的是,不要因为男人的眼光而过分注重自己的外表,拥有自信拥有内涵才是最重要的。外貌不美丽一样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就像《深圳“女牙人”>中那位相貌奇丑,但却事业非常成功的金融期货女经济人一样。其二,要求女性作“工具”。男性视女性,完全是供自己使用的异类,尤其是将女性封闭于家庭内部供其使用,而萎缩于家庭中的女子,要侍奉丈夫,孝敬公婆,生儿育女,个人价值完全被束缚在了长年累月的家庭生活中,个体意识也在一味奉献中被消磨殆尽了。。女人,你究竟为谁而活..终于丈夫先我们而去,孩子已展翅高飞。整个世界已把我们遗忘。这个时候,不管你有没有勇气同自己,你都必须重新回答:为谁而生存?”[1]相信不管哪一个被埋没在家庭生活中的女人,听到这样一席问话,都会被深深地触动,都会不禁产生一番深刻的思索。毕淑敏对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女人是为自己而活的。“生命对于每个人,都是上苍只有一次的馈赠。女人要格外珍惜生存的机遇,我们是为了自己而生活着,不是为其他的任何人。“无数的女人,在慷慨大度地向人间倾泻爱的时候,她们太不爱一个人了——那就是她们自己。女人们,给我们自己留一点享受的时间和空间吧。不要把盘子里所有的肉,都夹到孩子的嘴边。不要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装扮房间和丈夫..¨引这些文字就像一剂创伤药,抚平女人手上因家务而带来的伤痕,也提醒女性不要忘了呵护自己双手的白皙细嫩。虽然,男权文化所带来的对女性的歧视和压迫也许一时之间难以彻底消除,但毕淑敏开出的药方——珍爱自我,充实内心,无疑是具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三)医治人们尊严观中的误区

  人人都希望能活得有尊严,那么到底真正的个人尊严是什么呢?有的人持地位显赫的尊严观;有的人持金钱尊严观,认为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尊严;还有的人认为只要符合社会的传统评判标准,就活得有尊严。显然,这些观点都是存在误区的。毕淑敏在<全家福的碎屑)这样一篇散文中,以一个真实的例子,让人们看到了错误的尊严观,给人带来的深深痛苦。这篇散文中的主人公在第一次离婚时,没有告诉任何的亲戚朋友,因为她觉得离婚的女人是没有地位的,会被人可怜而没有尊严的,所以,她选择有泪往肚里流,独自承受离婚所带来的生活精神上的困苦,后来经过艰苦奋斗,她终于在事业上有了起色,赚了不少钱,也选择了再婚,婚礼时极尽奢华热闹,她认为这样是幸福的,也是有尊严的,可没想到再婚后,她的继子却强暴了她的女儿,因为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观念,使得她既没报案,也没选择再离婚,就是原来和她无话不说的女儿变成了陌路人,她仍然自欺欺人地怀揣着全家福,不停地给别人看,不停地重复“我很幸福”,希望这种表面文章能维持她在别人面前的尊严。然而,她苦心经营的这种尊严是真是假,是幸福还是痛苦,相信读者一眼就能看穿。这并不是真正的尊严,它是借助于身外之物而建立的,貌似的尊严犹如沙滩上的城堡,外表张扬而内在空虚。所以在散文的最后,主人公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种尊严的虚伪,收起了一直强撑的笑容,放声痛哭,并把全家福抽出来,撕得粉碎,勇敢地说了一句;“我不幸福,但我有勇气面对它。”这时的主人公无疑是非常有尊严的。而毕淑敏也正想借此告诉读者,真正的尊严应该是一种独立自主的精神,不趋炎附势,不随波逐流,不人云亦云,追求内心的充实、安详、愉悦。除此之外,毕淑敏还向读者强调了尊严的前提,那就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是最可贵的,在<为了雪山的庄严和父母的期望>中她讲到,17岁那年随部队攀越雪山,6000多米的高山,山高路陡,精疲力尽时一个老兵让她揪住马尾巴走以防危险,起初她觉得有失尊严,“一个战士,揪住马尾巴攀越雪山,这是不是比死还让人难堪?”但是最后理智战胜了面子,这段经历的描写是蕴意深邃的。尊严是以人的存在为前提的,如果生命都没有了,又何谈更高境界的尊严呢?在如今物欲横流、私心膨胀的社会,毕淑敏如此为尊严正名,是有其现实意义的。总之,不论这些药方到底疗效几何,与现今新兴作家的那些“怀才不遇、牢骚满腹、刺头反骨、不敬父母(而且还要审父)、不服师长、不屑学业、嘲笑文凭、突破颠覆、艰深费解、与世难谐、大话爆料、呻吟颤抖"的创作手法比较起来,毕淑敏在创作中这种执著于治病救人的特色已是十分难能可贵。无论是对军旅生活的回顾,还是对现实生活的扫描,毕淑敏在创作中始终没有停下思考的脚步,而丰富的人生阅历、充实的知识储备,使得她的思考深刻而又富有哲理,同时,在创作中,她那份始终未变的医生职业惯性——治病救人,也深深触动了许多读者的心灵,让人们体会到了一份真挚的关爱之情。奔跑的“思考”、恒定的“医心”,使得毕淑敏的散文创作独具个人魅力与艺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