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恰恰忘了,当我们环视整个世界的时候,有一双微眯起的眼睛,始终在背后凝视我们。
我们幼年的顽皮、我们成长的艰辛、我们与生俱来的弱点、我们异于常人的禀赋……我们从小到大最详尽的档案,我们成功与失败每一次的记录,都贮存在母亲宁静的眼中。
她是世界上第一个认识我们的人,我们何时长第一颗牙、我们何时说第一句话,我们何时跌倒了不再哭泣,我们何时骄傲地昂起了头颅……往事像长久不曾加洗的旧底片,虽然暗淡,却清晰地存放在母亲的脑海中,期待着我们将它放大。
我们厌烦了,我们觉得幼年的自己是一件半成品,更愿以光润明亮、色彩鲜艳、包装精美的成年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刹那,冰冷的铁门在我们身后戛然落下。温暖的目光折断了翅膀,掩埋在黑暗的那一边。
我们在悲痛中愕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长大。
我们像一本没有结尾的书,每一个符号都是母亲用血书写的。我们还未曾读懂,著者已撒手离去。从此,我们面对书中的无数悬念和秘密,无法破译。
我们像一部手工制造的仪器,处处缠绕着历史的线路。母亲走了,那唯一的图纸丢了。从此,我们不得不在暗夜中孤独地拆卸自己,焦灼地摸索着组合我们性格的规律。
当我们快乐时,她比我们更欢喜;当我们忧郁时,她是比我们更苦闷的人;头也不回地远去的时候,我们大梦初醒。
损失了的文物永不能复原,破坏了的古迹再不会重现。我们曾经满世界地寻找真诚,当我们明白最晶莹的真诚就在我们身后时,猛回头,它却已永远熄灭。
我们流落世间,成为飘零的红叶。趁老树虬蚺的枝丫还郁郁葱葱时,让我们赶快跑回家去问妈妈。 生命给我们的允诺并不慷慨,两代人命运的云梯衔接处,时间只是窄窄的台阶,让我们明白人生的韵律,距父母还能明晰地谈论以往,并肩而行的日子屈指可数。
让我们一起走向前,寻找我们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