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闲情》原文(3)

时间:2021-08-31

  终日休息着,睡和醒的时间界限,便分得不清。有时在中夜,觉得精神很圆满———听得疾雷杂以疏雨,每次电光穿入,将窗台上的金钟花轻淡清澈地映在窗帘上,又急速地隐没了去,而余影极分明地印在我的脑膜上。我看见“自然”的淡墨画,这是第一次。

  得了许可,黄昏时便出来疏散。轻凉袭人。迟缓的步履之间,自觉很弱,而弱中隐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愉快。这情景恰如小时在海舟上———我完全不记得了,是母亲告诉我的———众人都晕卧,我独不理会,颠顿地自己走上舱面,去看海。凝注之顷,不时地觉得身子一转,已跌坐在甲板上,以为很新鲜,很有趣。每坐下一次,便嬉笑个不住,笑完再起来,希望再跌倒。忽忽又是十余年了,不想以弱点为娱乐的性情,至今不改。

  一个朋友写信来慰问我,说:“东波云‘因病得闲殊不恶’,我亦生平善病者,故知能闲真是大工夫,大学问……如能于养神之外,偶阅《维摩经》尤妙,以天女能道尽众生之病,断无不能自已其病也!恐扰清神,余不敢及。”因病得闲,是第一慊心事,但佛经却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