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散文《山中杂记》第29章 给日本的女性(2)

时间:2021-08-31

  冰心那些被日本人气得大哭的年月

  2009年2月28日,冰心逝世十周年了。她的纯真、犀利、坚定、勇敢和正直依然让后人念念不忘,老舍先生之子舒乙曾撰写过一篇回忆录,谈到冰心的可爱与率真,譬如想起日本人就生气。冰心从1993年开始动手写甲午之战,却一度被气得大哭,无法写作,说:“恨死了!气死了!” 以致后来身体不适,一部大作品就此流产……

  被日本人气得无法写作

  冰心十一岁以前在家里是被父母当男孩养的,着男装,骑马,打枪,游泳,向往着当军人,当水兵,父母不怎么管她,自由自在,是父母的“野孩子”。十一岁回到老家福州,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要着女装,每一次穿女装,就大叫:“真是难受死了。”》》两位名女人的恩怨:林徽因送冰心一坛醋

  冰心先生的母亲是一位性格刚强的女子。她出身望族,是大家闺秀,嫁到谢家之后夫妇感情很好,丈夫在海军中当差,正好赶上中日甲午海战。中国近代海军中福建人很多,也牺牲了许多,一时福建街上隔三差五地出现了不少“白榜”,那是阵亡通知书一类的东西。他们夫妇结婚七年,曾生育过两个男孩,因脐带消毒不好,都没有留住。她恐怕“白榜”早晚也会贴到自己的家门口。因为没有牵挂,冰心母亲悄悄在怀里揣上一块x烟,随时准备服毒跟随丈夫而去。公公看在眼里,派冰心的两名年纪较大的堂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以防不测。

  冰心平常喜欢讲甲午之战的故事,那些故事都是父亲和母亲讲给幼小的冰心听的,其中最悲壮之一就是年轻的母亲这段准备为国为亲人牺牲的故事。另一段故事是“来远号”上的故事,父亲在“来远号”上当差,是枪炮二副,海战打响之后,父亲的一位远房亲戚也在舰上当水手,日军的炮弹打过来,把他的肚子炸破,肠子飞到军舰的烟筒上,贴在那里。战后,同志们把那烤焦的肠子由烟筒上撕下来,塞入尸体内埋葬了他。

  1993年冰心先生开始准备写甲午之战,对我说要写一部“大作品”,纪念甲午之战一百年。她估计大概只有她能写,只有她知道那么多真实细节。她桌上有大本的海军参考书,还专门请海军军官到家里来,搞调查。她爱海军,爱看海军行礼,爱看海军军服,爱看描写海军的书。由1991年准备起到1993年动手写甲午之战,前前后后写了半年的样子。多次起头,多次大哭,多次搁笔。我有两次看见她眼睛红红的,问怎么回事。冰心先生回答:“恨死了!气死了!”

  她是说她恨死日本军国主义,恨死日本侵略者,想起来就生气。后来,冰心先生身体不适,频频住院,一部大作品就此流产,只留下了很少的草稿片断。

  冰心先生由父亲、母亲那儿继承下来的刚毅性格,使她一生挺过了许多艰难险阻,也创造了几个“第一”。早年在“五四”运动时期,她是第一个走上文坛的女大学生,那时她刚好十八岁,正读大学一年级,接着她发表了新诗集《繁星》、《春水》。在燕京女校,周作人在课堂上讲解《繁星》、《超人》,他的学生,一位名叫谢婉莹的姑娘红着脸低着头在下面听讲,周先生不知道她就是冰心,她自己在学校也从不用冰心的名字。

  由美国留学回来之后,在母校燕京大学教书,当讲师,是“小字辈”,她的同事全是她的老师,她被称为“婴儿”。开教授会的时候,她自己老坐在门口,但学生们喜欢她,她的年龄和他们相仿。凡是南方学生,广东来的,福建来的,都塞给她,冰心先生教他们说北京话。她小时候和保姆们学的北方绕口令此时派上了用场:“妞妞爱吃豆,吃什么豆,吃红豆,什么红,高粱红……什么粘,臭胶粘,什么臭,你的屎臭得不得了。”全班笑成一团。

  她从来不出一般的作文题,如“我的父亲”等等,而是别出心裁,譬如让学生们自己去编一本杂志。1945年以后跟吴文藻先生到日本去,当了日本东京大学的教授,是东大的第一位女教授,讲授中国文学,专讲古典的反战诗歌。中国诗歌中没有歌颂战争的,都是讲边塞苦的,苏武牧羊之类,特别强调反战。她把这些编成一门课,讲给日本学生听,还有讲义,可惜已经遗失。

  尊重妇女爱干净

  冰心先生的许多观念与众不同,而且直接表达出来。比如尊重妇女。夫妇两人去拜访她,男的岁数大一些,女的年轻一点,只有一张小凳可坐,男的先坐下来,冰心先生马上让男的站起来,要女的坐,让男的在一旁站着说话,但她并不直接说明原由。客人当然明白,她是故意表示在她这儿妇女是第一位的,不管这位妇女有多年轻。

  又比如她永远要干净整洁,毫发不乱,自己的衣裳朴素大方,永远整整齐齐,端庄大气,颜色或白或灰或兰或有小碎花,着布鞋。一次正在家里拍电视,她突然叫停,指着根本拍不着的窗帘说,请把搭在暖气片的一角整理一下,要摆正。

  我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张自忠路中剪子巷33号找到了冰心先生早年的旧居(原14号),这是她少女和年轻时居住过的地方,而且在此成名,先后住了十六年。我带了个电视小分队去把它拍下来,然后放录像给冰心先生看。冰心先生大为高兴,说她一生住过许许多多地方,能在高龄时进入她的梦乡的偏偏是这座院子。

  哪知道,录像放着放着,她又突然叫停,说不看了,为什么?只因看着心痛,说现在的居民怎么可以把房子住得这么脏,这么乱,太不像样子,简直惨不忍睹。那个院子现在住了不止一户人家,还搭了小厨房,从不修缮又疏于打扫,显得脏乱不堪,叫她老人家看不下去。臧克家先生说冰心先生即便在下放干校劳动的时候也是干干净净,将袜子套在裤脚外面,很利索,在逆境中也风度不减,一副正气凛然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人敬佩。这正是她的人生态度。

  遭到围攻找总理评理

  “反右”时,她一家三个男人被划为“右派”,丈夫、儿子和三弟。开人大会时,在福建团里,冰心先生遭到围攻,责问她吴文藻是怎么成为右派的。冰心先生气得不行,去找周恩来总理评理。此前,听说吴先生被打成“右派”,周总理曾把冰心先生接去,要她帮助吴先生,当时,周总理也不好说什么别的。冰心先生说:“如果吴文藻是100分的反党,我起码是50分,我和他没法划清界限,我也帮不了他。”周总理听了哈哈大笑,说:“好吧好吧,你回去吧。”

  现在冰心来告状,说福建团的人大代表不像话,连天无理围攻她,“我是我,他是他嘛”。周总理说:“我知道了,我和他们说。”结果,福建团的王亚南代表等等一个一个跑到冰心先生家里来,赔礼道歉,解释一番。其实冰心先生心里很清楚,背后主要是谁在搞鬼。家里三个最亲密的人被打成右派,冰心先生心里非常难过,一点也想不通。她说吴文藻先生完全是个大好人,纯粹是因为他是个搞社会学和人类学的人,在哲学上是不能容忍他的存在的,先是他的得意门生潘光旦被打成右派,后是另一个学生费孝通,到1958年4月才把祖师爷吴文藻先生也划成右派,整个学派从此全军覆没,彻底被摧垮。冰心先生只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强挺过来。

  到了“文革”,又是被抄家,又是被揪斗,说她是司徒雷登的干女儿,最后被下放劳动。还是周恩来总理借口要迎接尼克松访华,要翻译尼克松的《六次危机》给毛主席看,把吴文藻先生和谢冰心先生中途由干校叫了回来,以后又集体翻译了《世界史》和英国文豪的《世界史纲》,算是熬过了“文革”。

  向“删改风”讨个说法

  改革开放之后,冰心先生在停笔十年之后又恢复了创作,她写小说,写散文,写随笔,写评论,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创作高潮。但是在这个阶段里她又碰见了针对她的“删改风”,曾有几次大的删改让她火冒三丈,在社会上和文艺界也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

  那个时候,极“左”思潮并未完全退净,一些报刊单位领导人和主管人思想里还有各种各样的顾虑,遇到冰心先生这么一位思想很敏捷很开放又很犀利的作家,总是疑虑重重,动不动就想砍,想把她的棱角磨掉。

  冰心先生写了一篇悼念邓颖超大姐的短文,引了巴老的一句话——“她是我最后追求的一个榜样”,结果发表时被删除,她勃然大怒,当面责问报纸的总编和副总编,说“我怎么向巴金先生交待”,还一直找到负责宣传的主管,一定要讨个说法。

  遇到类似不适当的砍删,冰心先生并不沉默,她是要较真的,她要质问,要讨个说法。害得好几次,主管意识形态的领导人,包括胡乔木同志,跑到家里来,委婉地对她说:“老太太,您有什么不明白的,我来慢慢解释给您听。”冰心先生听了以后笑着说:“咱们还是说点轻松的吧。”

  让梅兰芳“别再胖了”

  冰心先生和梅兰芳先生有很好的交情,可惜对此冰心先生也来不及写。林纾是冰心祖父的朋友。梅先生到福州去唱戏,义演,不要钱,为的是只要林纾一首诗。这首诗冰心先生居然还背得,而且当我的面写了下来,只是第一句的头两个字记不清了。我问她:“这么多年了,您为什么还记得?”答:“喜欢后两句。”我记得最后一句似乎是“竹箫银笙演葬花”,梅先生那天演的是《黛玉葬花》。

  到北京时,房东老太太常请冰心母亲去看梅兰芳唱戏,但母亲常犯头痛,不愿去,都由冰心代理,那时冰心十三岁,而梅兰芳十九岁。当时,冰心觉得梅兰芳长得真漂亮,不像在烟台看野台子戏,大男人扮女人,花衣裳下面露着大鞋,还是破的,脸上也一塌糊涂,和梅兰芳一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解放后,冰心先生、梅先生和周培源先生都是人大代表,开会时去得早了,常在一起聊天。梅先生说自己“又肥了”,冰心马上说:“别再胖了,不好看了!”其实,比起来,梅先生比程砚秋先生要苗条多了。程先生当时扮起来“惨不忍睹”。梅先生那时演《贵妃醉酒》,身子要向后弯下去叼酒杯,真不容易啊。在燕京大学任教时,学校曾请梅先生去演戏,然后吃饭,由冰心先生作陪。梅先生告诉她,他小时候练功,要在水缸沿上走,缸中有水,老师拿着鞭看着,走不快就打,太苦了。

  冰心先生的表兄到上海住在姓沈的朋友家,冰心先生去看表兄,在门口按铃,正好梅兰芳先生坐车也到了门口,便一同进去,要在院里走很长一段草坪,她拿着一只小皮箱,梅先生便帮她拎着。冰心先生说:“梅兰芳先生很风雅,写字画画养花养鸽子,样样行,很有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