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沈从文与《边城》(7)

时间:2021-08-31

  比如友情。这里少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自私狭隘、贪婪世故、阴险狡诈,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宽阔 豪爽、光明磊落、正直道行。船总顺顺便是其中的总代表,他“大方洒脱”“喜欢交朋友,慷慨又能济人所急”,对“因船只失事破产的船家,过路退伍兵士、游学 文人墨客”,“凡到了这个地方闻名求助的,莫不尽力帮助”。还有那当年向翠翠母亲求爱遭拒的杨总兵,在渡船老人死后,不仅赶来帮忙,而且担负了渡船老人的 重任,照看起了翠翠。这种友情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平等、一种相通、一种互为依赖关系的高层面的展示。

  比如爱情。天宝爱翠翠,傩送也爱翠翠,他们不吵不闹,不动干戈,也不凭借自身地位向翠翠施加压力,而是分别通过托媒搭桥的“车路”和唱歌传情的“马路”向翠翠求婚,展开自由平等的竞争。这种至情至性的方式也是人类要成为自然界中最高贵物种的前提之一。

  凡此种种,视角在不同空间、时间、情绪、心理段落中穿插跳跃,浅浅深深,沈从文不动声色地架构了一种生态系统。也因为这种人类系统中业已消亡的生态系统 的构建,沈从文成为了现代文坛上的一位风格独特的作家,那么,沈从文为什么要架构这样一种生态系统,意义或目的何在?因此有必要再探讨一下《边城》外的沈 从文。

  我们知道《边城》并非写于湘西,而是写于代表了皇城乡土中国向现代中国转换过程中的北京和最和国际接轨的现代大都市上海,是沈从文远离家乡,从

  乡下跑到 大城市,目睹了种种似乎聪明、稳重、尊重文明表面下隐藏的腐烂、庸俗、自私、小气、功利,感触到了极端物质化利益化之下“毁人于有意而无意中”的潜在灾难 的降临,体会到了现代文明进程中对人类内在生命的剥夺,他深深忧虑着人与自然的对立,人的本质在现代化进程中的消失沦落。因此当他再次反观故乡时,故乡人 民自然不做作的真性情,蕴藏着蓬勃生命力的民风民俗。清澈诗意的自然风光给了他一种新的生态创作视野,他超越了人与大自然、与周围环境、与生存在地球上的 万事万物的征服控制的关系,终于从生态主义更高层次的角度建构了《边城》。由此,才有了《边城》出版题记时的这段宣布,他说,他的这本书,是给那些“极关 心全个民族在空间与时间下所有的好处与坏处”的人去看的。请注意这里的“空间与时间”,也就是说,沈从文极为强调的是《边城》中构筑的生态时空感,人类只 是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人类与自然之间存在着互动的整体关系,在这个整体关系中,人类是成员,而不是主宰,它的存在依赖着整体系统规律的调控, 而不是由人类来控制生态系统规律。惟有如此,人心才能得以净化,人类才能生生不息,才能构建生态链的永恒世界。从生态整体系统规律出发,我们应当重新审视 以人类为中心的文明。 人既然属于它的自然,便是自然整体图景中的一个成员。“我的读者应是有理性”.他在《边城》题记中还这样写到:“这作品 或者只能给他们一点怀古的幽情,或者只能给他们一次苦笑,或者又将给他们一个噩梦,但同时说不定,也许尚给他们一种勇气同信心J’’他在提醒我们要为自 然,为人类自身自然意识的觉醒,为重建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关系而写作。我想这同样也是今天我们再次解读《边城》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