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年头，我坐在铺了草堆的阶前等候要渡船的人。那边走来一个绞着手绢的姑娘，与我所见的那些赶着进城的女人都不同。她垂着脸，并未抹粉，抿着嘴……我一直愣愣地看着，并未感到自己的粗鲁，而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是她了。我又想起阿爹的话，我要等。遂捺下不平的心撑船过去迎那姑娘过岸，这一程我只觉河岸太近，水流太急，恨不能使时间凝住。我是不是遇见对的人了，就像阿爹遇着阿娘？

　　近岸时，姑娘脚滑，我伸手扶她，触到她温热的臂，指尖传来一阵难以言说的酥麻，一时间竟忘记放手。抬头正对上她如水的眸，比我日日相伴的溪还要灵动，我真是沉沦了。姑娘轻轻地挣脱，我只当是鬼迷心窍，紧紧捉住她双手，笑问她，姑娘你叫什么。她抿着嘴笑着，我叫阿秀，你可以放手了吗？我痴痴地松开，任她绞着手绢离开，缓过神来，瞥见地上不知何时遗忘的荷包。莫不是她留下的信物？我便坐在岩上等她归时还给她，仰头看云也多了几许畅快。

　　（四）

　　我与阿秀相爱了，她是邻镇的姑娘，父母健在。她是个小姐，而我是个摆渡的，又大她好几年。我暗暗想，她家应该不待见我的。但我并没因此冷落她，我依旧每日陪她在溪上漂流，给她唱我学来的民谣，和她一起谈未来，我们也暗暗约定永远不分开。直到她爹找上我家。

　　她爹气愤地踹开了我的木门，嘲笑我一穷二白的生活，我却无力回击，因为事实如此。我无力争辩，任她爹一顿咒骂，顾自收拾残局。眼前这个富贵的父亲，是我心爱女人阿秀的家长，我渐渐明白，我与她，没有可能。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她的。

　　她再来时我一如既往对她，她却红着眼对我说，家里给她指派了人家，她不肯，愿随我逃亡，我沉默了。她父亲说的对，我什么也不能给她，我只会叫她受苦。那双绞着手绢的玉手应当被保护着，而不是跟着我而磨得粗砺。　　我对她说，也好，她有个好人家，我正巧也看上了一位渡船的姑娘，比她有风韵，我更喜欢，并且厌烦了她的单纯。我绞尽脑汁要编出最能使她伤心然后离开的话，却只是见她红着眼盯着我，叫我心里很不忍，但我没有选择。

　　撇开她的愁情，送她上岸。情到浓时要放手，说不得挽留，只能送她一程。

　　我因渡你而生情，这往后你渡过岸去，我却只得漂流在水中，不能自渡。并顶着浪子之名，在余下日子里品味我短暂的爱情。

　　（五）

　　后来我又见了她几次。她有了孩子，更丰满了些，那双玉手细致地包在一双丝质手套里。我暗想自己选择选择是对的，再碰上你的眼，不似年轻时灵动，多了分在岁月里熬出的沉稳。我们相视而笑，为久别重逢，为各自安定的现在。

　　我说，你变了。

　　你笑笑，牵着孩子走了。

　　你更美了。我并未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