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等啊等,等过了第一个候鸟南飞,等过了第二个候鸟南飞……直到有一天,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艘小船上,缓缓飘来,是傩送!翠翠呆呆地站在河边,像一座雕像一样。那水晶般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花,这是唯一可以证明她是一个大活人的东西了。
小船越来越近,终于靠岸了。翠翠恨不得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可不知怎的,双脚却迈不开步子。傩送慢慢走来,只是眼睛里不再有曾经的温柔,他冷冷地告诉翠翠这些年来自己的遭遇:因为背负着沉重的心里负担,当年他坐上了去上海的船,因为遇上海风,船只被打翻,多亏及时抓住一块木板,在大海中漂流数日被人救起,才得以生还。救命者正是碾房老板老板的女儿。通过几年的朝夕相处,傩送发觉自己已经爱上了她,所以此次回来就是来接管碾房的。
翠翠愣愣地杵在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
等过第一个秋,等过第二个秋,等到黄叶再次飘落,等,等到哭了。
翠翠独自坐在大树下,呆呆地望着清澈的河水和来往的船只,总希望能看到傩送的身影。
她不知道,在远方的傩送,身无分文、瘦骨嶙峋,流浪街头。好不容易打工有了点积蓄,想要回到家乡,又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海难。好在他被好心人
这天,翠翠忽然听到熟悉的旋律,好像是傩送曾经唱给她的歌。翠翠情不自禁的应和起来,一边唱着一边找寻声音的方向。两人终于相见了,然而中间却隔着一条河。两个人奋不顾身的跳入河中,想要游到对方身边去,但是他们都忘了自己不会游泳……
傍晚,夕阳把湖面映照成了红色,湖上的一叶扁舟载着翠翠和那条狗。翠翠出神地望着出城的方向,心里默念着:“我的爱人,你还会回来吗?”
城外,湖畔。
傩送空洞的眼神望着湖中的自己,心想,这就是我的人生吗?哥哥为我而死,翠翠也孤独一生……傩送寄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封信,地址是茶峒的白塔。“噗通”一声,傩送纵身跳进了湖中……
茶峒,白塔。
风雨交加的晚上,翠翠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风景,似乎要决定什么似的。忽然,外边传来一声:“你的信!”翠翠赶忙接过信,读了以后好似五雷轰顶一般!这是傩送的遗书啊!翠翠昏死在地上……
两天后。
翠翠站在船上,脸上挂着带着泪的笑。
她好恨,恨上天不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她又好爱,爱上天给她一个爱别人的机会。
她站起身,毅然地跳下了船……
此时,白塔上的一只白蝴蝶和船上的一只黑蝴蝶相聚到一起,越飞越高,飞向了充满幸福的天国……
阳光明媚,此时,翠翠在软泥河边发愣,也不知是等待傩送的第几个年头了。翠翠长叹一口气,怔怔地望向家门口的合欢树,曾经还是脆弱的枝桠呢,现在早已枝繁叶茂。她又禁不住回想起当年与傩送初见的场景。可如今心爱的人在哪里?翠翠宁愿当初没有见过傩送,如今就不会苦苦痴恋着他!
深爱着自己的爷爷走了,傩送也走了。小河边只剩下翠翠一人孤独的身影,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翠翠慢慢走向了小河……
与此同时,远在南疆的傩送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思念着他的心上人。
在湘西那个风光秀丽、人情质朴的边远小城里,青山依旧,绿水如故,只是往日竹林里深情的对歌早已成为过去,每年一度的龙舟赛也不似往昔一般热闹非凡。
翠翠依然在苦苦守候:一年,两年……茶峒的人来来往往,翠翠就像是个人事变迁的见证者,固执地等待那张熟悉的身影,可她期待的那个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风将翠翠从一个花季少女吹成了一个历经沧桑的妇人。每一天,她都坐在船头上,抱着双膝,抬头望着天上的朵朵白云,眼前总是映出傩送的脸。可闭上眼睛,又想起爷爷、天保……
这样苦涩的日子有没有尽头呢?不如就不想了吧!翠翠把脸深深埋进湖水当中……
某天清晨,人们发现那个总是在等待、总是在眺望的翠翠不见了,她的渡船孤独的飘零在水中,仿佛载着翠翠的灵魂去找寻她心心念念牵挂的人……
时光荏苒,距离老船夫去世已近十年了,碧溪岨仍旧是碧溪岨,碧溪岨的山仍旧是那么地青,碧溪岨的水仍旧是那么地清澈,那个坍倒的白塔早在那年冬天就重新修好了。
河上,一只渡船正缓缓向着码头这边驶来,撑渡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皮肤因长年的日晒而呈黝黑。他正一边撑渡,一边向着码头这边傻傻地笑着,一双黑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幸福与坚毅。
码头上一个妇人正在和一个三四岁的女孩玩着游戏,一旁一只大黄狗也在欢快地跑着。那妇人皮肤也是黑黑的,看得出是长期在风日里养着的,她有着一双清明如水晶的眸子,里面洋溢着幸福,这名妇人正是翠翠。在五年前,她答应了碧溪岨一个与她门当户对的男子的提亲。男子很憨厚,对翠翠也很好。男子因为翠翠不想离开与爷爷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而搬到了这里,并干起了渡船的活。翠翠在男子的陪伴下终于走出了爷爷去世的阴影,并于成亲的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女孩,男子为她取名叫笑笑,他说因为他喜欢看见笑容。
船到了码头,一群人上了岸往城里走去,笑笑看见男子拴好船走过来,张着小小的手臂开心地笑着跑过去,男子一把抱起小人儿也开心的笑了开来,“笑笑,亲爹爹一下,然后我们和娘一起回家吃饭去。”
男子刚说完,小人就在男子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留下个口水印子。男子又憨憨地开心地笑了起来,拉着翠翠往家的方向走去。后面依然跟着那只欢跳着的大黄狗。
又是一个十年过去了,这天离开碧溪岨二十年的傩送二老来了。
他走过这个二十年不曾回来过的地方,这里的景色一如离开时那般,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现在的心情早已不似当年,褪去了那份青涩,更显出他的成熟魅力。
夕阳西下,他沿着河道走着,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闪过。忽然,他停下了脚步,码头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在眺望着河道,一只渡船正缓缓地向这边划过来,女孩的脚边是一只大黄狗。
感觉到有人,大黄狗叫了起来,二老看着女孩问道:“是谁人?”
“是笑笑!”
“笑笑又是谁?”
“是碧溪岨撑渡船的女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等我爹爹。我等他一起回家吃饭。”笑笑说着用手指了指家的方向。
二老顺着看过去,那白塔仍竖立在那儿,近前一名妇人正缓缓向这边走来,二老与她相视一笑便转身沿来的方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