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电话散文

时间:2021-08-31

  (一)节日电话

  端午节,我们又像所有的节日一样,回到了岳父家,和岳父岳母一起过节。吃过午饭,妻子和儿子在家照看岳母,我和岳父一起到村上的茶店子玩。岳母,脑伤后有点痴呆,你和她说话,她就说;你不说,她就整天整天地坐在那里,因为她离了人的搀扶是不能动的。我们回家,能否给她欢乐,不知道。但是,我们回家,岳父的喜悦是掩藏不住的。只要外孙们说一声买东西,岳父马上推出车子,载着他们上街或者上店子。对于我,岳父最高兴的事情,就是和我一起上茶铺,玩“小牌”。我至今都没闹懂,不知道是岳父在陪我,还是我在陪岳父。只是,能陪一天老人,看到老人的高兴,我的心情就特别的轻松愉快。所以,每一个节日回家,和岳父一起上店子,便是一种固定的时间表。

  来到茶铺,仍然是村里人的热情,喊茶的,让座的,邀请打牌的,那一张张笑脸,亲切迷人。我从这些笑脸中,看到了他们对岳父的尊重,也看到了他们对我的欢迎。我能猜到,他们尊重岳父,是岳父十年来对瘫痪痴呆岳母不离不弃的照顾;他们欢迎我,是因为我们作为子女对老人的陪伴。我这个外乡人,在他们眼里成了本村的人,我每次走到茶铺,也总是有回家的亲切和愉悦,他们和我说笑,我和他们说笑,就像非常熟识的朋友,随便自然。我不知道,他们的这种亲切和随便,是不是对我的奖励,我只知道,我喜欢回岳父家,喜欢看到这些乡亲们。

  坐下玩牌,玩了多久,没看时间,正玩得高兴,我的电话响了。

  “喂!李勤昌!快点!妈的病犯了!”我立刻起身,歉意地说道:“各位,对不起!我老娘的病犯了!”我回头找岳父,高声喊道:“爸!妈的病犯了!”我边喊着就边往门外跑,根本就没看清岳父在哪一张桌子。“张二娃,快点,用你的摩托车送一下他们两爷子,马大娘的病犯了!”有人喊道。是谁,我根本没有时间去看和辨别,没有时间去感谢,或者回报她一个微笑,我只知道,这是一个妇女。我在前面跑着,岳飞也再跑着,我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摩托车嘟嘟地叫起来,张二娃骑着车追上来了!我们搭着车很快到了家。

  岳母瘫在地上,脸歪在一边,剧烈地抽搐着,脸色灰紫恐怖。嘴里冒着白泡,牙关紧咬,妻子已在岳母的嘴里塞了根筷子,这是医生交代的,是怕岳母发病咬伤了舌头。岳母的四肢也在剧烈地抽搐。妻子没法把岳母弄到床上,她就跪在岳母身边,一边流着泪,一边用餐巾纸擦着岳母嘴里冒出的泡沫。那种伤心,那种无助,那种恐怖,还在她疲惫的脸上挂着。“要喊医生吗?喊哪一个?我马上去!”张二娃可能没有见过我岳母发病的样子,他看着岳父,他的眼睛,他的声音非常紧张恐慌。“不用了,谢谢张二哥!我已打了出租司机的电话,车子马上就到了。爸马上给二娃打一下电话,让她联系一下医生,我们马上就把妈送到医院。”二妹住在镇上,因为岳母,我们和医生都成了熟人。妻子一边说,一边抽泣着。虽然这不是岳母第一次发病,可每次看到岳母这悲惨的样子,妻子就会哭,她总是怕这病会突然把母亲给她带走。有一次,我和妻子开玩笑说:“你这妈拿来还有什么用?连你们她都不认识了……”妻子发怒道:“你在放屁!闭上你的臭嘴!你从小没有妈,你有这么冷漠吗?”看着妻子的发怒,我恨尴尬,真的,我从没看到妻子这么愤怒过。我的脸火辣辣的,我为自己的愚蠢玩笑而懊恼。看到我脸红筋涨的样子,妻子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马上小声地说:“只要妈在,总还能看到吧,她不认识我们,我们认识她就行了。”

  岳父打着电话,我蹲下身,一边撕着餐巾纸,一边擦着岳母嘴里的白泡。妻子马上进屋,装着岳母的尿布和换洗的衣服。岳母还在抽搐着,嘴里还在冒着白泡。这是岳母脑颅手术的后遗症——癫痫!岳母手术后,昏迷了四个月才醒过来。醒来后,就是怕她犯病。虽然有医生的叮嘱,但我们没有见过“抽疯”的样子,更没想到那么可怕。最初的几次犯病,看着那恐怖的样子,我们都吓得手脚无措;妻子姐妹都是一边乱着一边痛哭,好像大祸临头的样子。这病就怕发着的时间长,抽搐时间长了就会大脑缺氧,人的死亡就可能发生。

  “快弄上车,司机来了!”外面的人喊起来,原来店子上的人也跟着来啦,是来帮忙的。妻子抱着被子跑下楼去,很快在车上铺好了棉被,赶来的乡亲们一起帮我们把岳母抬到车上,把岳母平躺在座椅上。我和妻子,一个蹲椅子的这端,一个蹲那端,怕岳母滚下来。妻子还在流泪,她一边轻轻地擦着岳母的嘴,一边轻轻地抚摸着岳母的脸,妻子的样子就像一位母亲看着病痛的孩子,她的脸和手上倾泻着紧张,心疼,爱怜,担忧,无奈……车子走了,我们没有来得及谢谢车后的乡亲们,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不知道。好像每一次我们都很失礼,但每一次乡亲们都没计较。我们一到茶铺,他们还是那样的热情。

  十来分钟就到了医院,多亏了国家啊!如果不是水泥路,发着病的岳母要多受多少的罪啊!车子在路上会耽搁更多的时间,而且那颠簸的滋味就不用说了。十多分钟后,岳母在镇医院里安静了下来!平静下来的岳母,闭着眼睛,脸色麻木,只有胸部的一起一伏告诉我们,她还活着。妻子和二妹分别坐在岳母床的两边,一边看着岳母,一边给岳母摇着扇子。岳母太累了,太疲倦了!看着她有气无力的样子,想着她发病的痛苦,我鼻子里酸酸的,眼里有着热在滚!我忍着,不让那泪钻出来。一个那么勤劳那么能干的岳母,怎么就这样遭罪呢?什么叫善有善报?岳母对子女对家人的好,换来了家人对她的不离不弃。说句实在话,岳母瘫痪近十年了,她身上从没有出现过疮病;岳母还是像好的时候一样,每天的衣着干净整洁;岳母没有因为病出现肢体肌肉的萎缩,你看那手臂,上面的肉像一个胖子;你看那手背,这哪里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妇人的手啊!你看岳母的手掌,白白的,这就是一个幸福的城市母亲的外表啊!

  岳母的病不知道什么时候犯,有时候白天,有时候半夜。有一年春节,吃着午饭,岳母的脸色就开始不对了,接着这病就犯了。一桌子的饭菜没有吃,一家人就陪着岳母在医院里度过了三十和正月初一。

  为了岳母的病,妻子四兄妹给岳父买了手机,我们的手机从此不敢再关机,只要岳父的电话一来,我们的心里就是一阵紧张恐惧,接着就是亡命的忙碌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