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离家的路回老家散文(2)

时间:2021-08-31

  岁月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淡化一切丰功伟绩和英雄意识。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当年修造的新房已成了旧房老屋。特别是当村里的乡亲邻里都纷纷盖起了一栋栋欧式、仿古式或现代感极强的别墅小楼时,原先出尽风头的老屋越来越显得有点鸡立鹤群了。于是,前年春节时,兄弟几人商量:拆掉老屋,建一栋新房。父亲似乎对老屋的命运早有所料,并不反对,只是在新房设计方案上与我们产生了分歧,甚至差点闹出一场风波。

  按照兄弟们商量的设计方案,新房为仿欧式造型,内设客厅、饭厅、卫生间等,父亲对其中的三点无论如何难以接受:一是客厅太大,超过了老屋的堂屋,父亲认为浪费;二是老屋的粮仓设在堂屋神龛后面最神圣的位置,在主人虔诚的粮食崇拜中不仅可以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而且时时看着粮仓觉得心里踏实,而新屋却把粮仓放在楼梯后的偏角处;三是卫生间改老屋的敞口旱厕为水厕,父亲认为人畜粪是上好的肥料,几十年来全靠它沃土壮苗,怎么能一下用水就冲走了呢?这一冲仿佛掏空了老人家的心。“冲、冲、冲,把我一起冲走好了。”那天,父亲终于再也憋不住,对负责施工的二哥发火了。后来,机灵的工匠搞了个折衷,将水厕的管道引到屋外,修了一口蓄粪池,才算平息了事态。

  回到老家,不能不约见一下老家养殖的那些家禽们。在至今仍以传统农业为主的老家,养殖家禽家畜是主要副业,也是乡亲们油盐酱醋的依靠。因此,人畜兴旺往往成了人们衡量家景贫富的重要标准,而家禽家畜们与主人的相依为命,其乐融融,便是一幅农家乐的主要内容。

  正是秋收季节,家禽们是否又被关进牢笼了呢?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老家的每一个收割季节,都是家禽们的炼狱。记得我进城读高中那年,为了筹集学费,母亲早早地孵了一窝小鸡,精心饲养,像对他的儿女一样倾注了全部爱心与希望。到了谷穗弯腰的时候,生产队为了防止私养家禽“揩社会主义的油”,每天将拌了鼠药的粮食撒在挨近农户的田埂上。为防不测,母亲整天将家禽们关在笼里。谁知一天,正发育成熟的公鸡闲得无聊,与同样正在发育成熟的母鸡在笼里疯,将竹笼挤开一个口,冲破牢笼的鸡鸭鹅们便欢欣鼓舞手舞足蹈浩浩荡荡摩肩接踵而出。结果,偷食了田埂上美食的家禽们全军覆没。看着母亲噙着泪收拾院坝里横七竖八的死鸡死鸭死鹅,我流血的心在颤抖:为什么家禽们的命运与人一样悲惨!从此,这幅凄惨的家禽覆没图,成了我心灵深处永远抹不去的定影。  我发现, 家里承包的两亩水稻已收割完毕,院坝的水泥地面晒满了稻谷。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不仅屋前稻田埂上没有偷食谷穗的鸡,满院坝的稻谷也无鸡顾及。难道又把鸡关进了笼里?母亲笑答,谁关它,在屋后竹林里乘凉哩。话音未落,却见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悠哉游哉地从院坝侧门进来。我心想,一定要亲眼目睹这鸡饱食一顿,消除我心中悲凉的阴影。哪知,我又一次地判断失误。那鸡似乎无心向食,在稻谷上扒来扒去。突然,公鸡扒出一只肥硕的菜青虫,但它并不食,而是衔到母鸡旁拌来拌去,做出咕咕怪叫,显然是在讨好献媚;可是,母鸡并不领情,独自寻找自己的猎物,或者说在找着自己的乐趣。见此情景,我不由发出深深慨叹:老家呵,不仅房变了,人变了,家禽也变了呀!

  回来了,回来了,我沿着离家的那条弯弯曲曲路回到了老家。然而,我却再也找不到老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