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落的散文(2)

时间:2021-08-31

  那人无奈叹息,自己本是将死之身,死而无憾。而他,秉性纯良,重情重义,天资异禀,稍加时日,勤以修炼,其功就绝非凡人可比,天命使然,自己更不能违背天意。那人拔出佩剑,以作要挟,迫使他退出院门,永不再归,继而燃气熊熊大火,吞云蔽日。他在烟尘中独守三天三夜,灰烬散去,残垣断壁,颓败无余。那一瞬,恍惚天坍地陷,厮杀囚笼,不能呼吸,他仿佛沧海芦苇,飘零孤独,竞无处可去,无人可依。他望向苍穹,满眼孤寂夜色尽入双眸,天地失色,不尽人寰。

  蓦然,他想起那个手执茭白木槿的少女,浅言笑耳,娇颜美目,一颦一笑,挥之不去,犹似如临春园,如沐清风,透澈心脾,舒展开怀,峰回路转间,恰逢柳暗花明,山水一村,穷途有路,陌路可归。天地间他还有所希冀,倚靠安得余生,此番拂去满心阴霾,浓云散开,豁然开朗。

  他转身离去,浑噩流浪,颠沛流离,身世无可安所,唯是心有所托,可安天命,可凝神识。

  听闻极北之地冰雪万里,皑皑一色,荒原绝境,无人生烟,他去往那里,不事尘嚣,不惹俗物,静守一方净土,谣似菩提。那里日夜出没蛮荒野兽,嘶吼怒咆,凶煞恶极。每日暴风骤雪,冰雹与飞,贫瘠荒陋。他藏身北地中,掩饰踪迹,与世相隔。

  经年后世人相传北地栖息鲲鹏,扶摇万里,穴起而飞,臂如垂天之云,呼风啸地,尘土三千。而此神通之物,为一人坐骑。世人唤此人为尘,银白面具遮目,世人不辨容颜,只知此人素来白发白裘,落地皑皑白雪,寒气袭人,闻之无人敢与之靠近。

  (四)

  时年大荒战乱起,一人国破兵败,隐身野林中。从众死伤无数,此人誓死报国,拒不投敌。

  一日夜里,他变换了面容,踏雪而至,愿为领兵,匡扶山河,无他所求。那人听说他叫尘,眸间转瞬即逝的哀伤,尽收在他眼底,这也坚定了他的决心,纵不得众生,也要为其倾了这天下。

  那人为神农旧氏,当年奉命守护神农山,最后兵败,隐匿在人族之间。轩辕氏收复中原后,企图收募众离散贵族,而他作为炎帝心腹,自然不会轻易称臣。因此,在轩辕大军驻守中原后,他便带领零散士卒盘踞山头,誓死抵抗。这乃是贵族气血,世人不敢诋毁。神农旧部们敬仰这将军,在辞世多年后仍有人立牌位祭拜,可歌可泣。

  他们在深野山中,荒凉隐蔽。深山有士卒,地势险峻,敌兵不敢进,也无良策,两股势力长久对峙,兵戎相对,自成格局。而后两人并肩作战,生死之交。他们在军中放纵饮酒,谈过往旧事,共同商讨御敌,共同征战沙场,他们焚烧袍泽,唱起了军中壮歌,士卒皆泣,流亡丧国,歌声悲凄,山河同泣,义共苍穹。

  (五)

  多年后初春,一女子破衣褴褛,断绸挽发,身背药篓,一人踏山沟。女子夜宿荒丛中,虫鸟乱鸣,百兽嘶吼,惧颤不敢睡去。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一悲凄笛声,断断续续,时而激烈悲壮,时而幽声哽咽,时而张扬肆虐,时而肃穆庄严,鸟鸣虫和,嘶哑嘈杂间续不止。女子惊诧,踌躇寻声而去。

  行至一开阔处,鸟声尖锐,笛声戛然而止,再无音回。月色皎皎轻纱绸,木槿染染白花幽,流萤翩翩花丛舞,微风拂拂清香犹。木槿娇美,女子忍不住摘了一朵幽清木槿,沿木槿林中小径,踱步而去,走过之处,青枝弄发,白花纷纷落。

  木槿尽头,一株青翠凤凰树,枝头红花灼灼。一人立于青叶红花之间,白衣白发,双手复于身后,身影颀长,岿然不动,却似在抬眸凝望身后皎月,又似在凝望苍穹尽头,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半无人间烟火。女子惊异世间竟有如此纤尘不染,遗世绝俗之人,一时失神,觉得心间有万千丝线缠绕,落寞悲伤,忽的想伸手去抚平那眉间堆积如山的愁绪。女子觉得像是见过这种场景:很多年前,孤清的月光下,一小男孩浑身褴褛被关在笼子里,有人拿着长鞭不时的鞭打他,他恍若不觉,眼神深不见底,身影孤傲的让人心悸......失神瞬间,只见满树的火红花瓣飘落,纷纷扬扬,如天地间幻化出的红色精灵。景明明美的令人窒息,却让人不由得感到悲伤,似所有的花瓣都想让人哭泣,令人动容。恍然不觉,眼前已是一抹白衣。冷峻容颜,寒冰眸水,不言而栗。未及题言,眼前一片昏眩。

  一人立于青叶红花之上,见落花缤纷之间,一女子清歌浅行,时而拾一朵落花,时而伸手扑萤蝶,明明破衣烂履,却似人间精灵,尽收精华,快乐无忧,令天地失色,不觉散了满面秋霜。男子想起多年前也如这般清明的女子,只是不知现在何方。倘若相见,怕是也认不出了。血红的凤凰花由意而动,此刻纷纷扬扬坠下,落地不见。落花静止,他飞身而去。

  (六)

  女子醒来已是翌日,她仓促打量周围,看向他时,满眼恐惧。心有纠痛,他命人解开绳索。据士卒禀报,她是一医家遗女,少失双亲,寄人篱下,受尽欺凌,采药度生。男子心生挽留,因此借机说唯恐此人通敌,必须待查明归去。自此期间军中采药,医治伤残。她似有不解,如水双眸,望向男子时,如春花绽放,冰心片刻消融。

  她留置军中,和军中其他家眷一起浣洗,衣寝,木讷少言,拘谨禁声。她喜爱木槿,纯白色的木槿。每每闲暇,便去了那片木槿林中,在那里,丛中曼舞,轻挽青丝,笑靥芬芳,纯然美丽。尤其夕阳西落时候,染血的红霞绯红她的双颊,微风拂动山叶,她执起落花,细细清嗅,流年似在那一刻静止,万千繁景,不及她眼中的芳华。他停在远处,轻敛笑颜,默默地转身离去,耳边回荡着倾心的笑语。

  他们很少相见,偶尔见面也只是匆匆一瞥,无寒暄交结。但她在他心中最柔软的角落,想要呵护,却无可奈何,只能漠然相对。

  她常常一人去林间,将士怀疑她是通牒,愤恨不已,联明将其处死。他面无表情,冷眸如冰,周身满是戾气,将士禁声,不敢言语。按照军令,杖责三十,以后禁止一人外行。她在帐外受罚,杖责三十,无喜无怒。紧咬双唇,血红了衣襟,仗声停止,她昏死过去。军士将她抬走。

  夜间,她躺在床上,手执木槿,眼中秋波婉转,悲伤寂静。再无林间那个轻快无忧的身影。他内疚难安,把她强行留在这里,到底是为了让她不受欺凌,还是属于自己私心。他满心愧疚在月夜中淬成了血,天上出现了一轮红月,离人见之涕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