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母亲的经典散文(3)

时间:2021-08-31

  3、钱理群《这也是一种坚忍与伟大——先母逝世二十周年祭》

  周作人在一篇文章里谈到,他读了清人笔记《双节堂庸训》里的一段记载:“吾母寡言笑……终日织作无他语。”不禁黯然,因为他的祖母就是这样“忍苦守礼”,“生平不见笑容”。周作人的这段话同样引起了我的共鸣: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也是这样坐在那张破旧的藤椅上,“终日织作无他语”,并且不见笑容。

  我的母亲不是周作人祖母那样的封建大家庭的旧式妇女。外祖父项兰生先生是杭州著名的维新派人物,除了开办新式学堂、白话报以外,还专门请了老师让自己的长女从小习读英语,母亲至少也算是半新半旧的女性,她应该有不同于周作人祖母的命运。而且,我知道,母亲的本性也不是如此:家里的人都告诉我,她是喜欢热闹的。

  然而,从我懂事时起,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印象,又确乎是这样终日织作无他语,也无笑容。

  这是在1949年以后,父亲到了海峡那一边,把母亲和年龄最小的三个子女留在了南京武夷路22号那栋空空洞洞的大楼房里—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以后。

  一夜之间,母亲由一位受人尊敬的夫人变成了反动官僚的家属,成了人人都以怀疑的,甚至敌视的眼光望着的“不可接触的人”—这是历史巨变必然带来的个人命运、地位的变化。

  母亲以惊人的决断与毅力迅速地适应了这种变化。她主动上缴了留在身边的父亲的“反动证件”,以及一切可以让人联想起父亲的东西(但她仍然留下了她与父亲结婚时的合影,并且一直保存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选定了那张破旧的藤椅,坐在上面,开始编织毛线,缝补衣物,并且再也不动了。

  从此不再和我们—她的子女,以及任何人谈论父亲,以及与父亲相联系的家庭的、她个人的历史。尽管她内心深处仍时时煎熬着对于父亲以及远在太平洋彼岸的两个儿子的怀念。开始,她每逢过年,都要多摆上几副碗筷,用这无言的安排表达自己无言的思念。后来,外在压力越来越大,这样的仪式也都取消,于是,思念也变得了无痕迹。本来她满可以借某种倾诉减轻内心的重负,但她不,她守口如瓶:既然人们已经宣布那是一段罪恶的历史,那么,她的.口就是那道关住罪恶的闸门,而且一关就是几十年,至死也没有开。

  而且她小心而顽固地断绝了与海峡彼岸的一切联系。上世纪60年代,在美国的三哥辗转托人带来口信,表示愿意对家庭有所资助,尽管这显然有父亲的意思,母亲断然拒绝。上世纪70年代中美建交后,三哥又托人登门看望,请母亲在录音带上留下几句话,母亲依然一口回绝:她宁愿沉默到底。

  但她却以极其谦和的态度对待周围的一切人。无论是谁,包括邻居的孩子,对她提出的一切要求,她都全部满足。政府的、居委会的一切号召,从为灾民捐赠寒衣,到“大跃进”献铜献铁,她都一律响应。后来居委会要求借我们家的汽车间举办学习班,全家人都不赞成,母亲毫无二话,表示同意,自己也去旁听,跟着邻里的老老少少学唱革命歌曲。以后居委会又提出,周围居民住房紧张,希望我们将楼下的客厅、餐厅全部让出,母亲依然满口答应。客户搬进来后,每月计算水电费,母亲总是以自己多出钱为原则。在日常生活中,凡有争执,无不退让了事。我多次责怪母亲过分小心,大可不必,母亲总是默默地看我一眼,却不作任何辩解。

  当那场史无前例的风暴掀天动地而来时,全家人都认定这回在劫难逃,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一切都没有发生,居然逃脱了抄家之灾。在那个横扫一切的年代,真算是个奇迹。后来,有人悄悄告诉我们,是居委会的老工人师傅劝退了红卫兵,保护了“老太”(这是邻居们对母亲的昵称)。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衰弱,她终于挺不住,病倒在床上。我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母亲拥被而坐,咳喘不止,对着从数千里之外赶回探视的儿子,断断续续地说道:“这几十……年来……总算……没有……连累……你们。”说完坦然一笑,又沉默了……

  我的灵魂却受到了猛的一击:呵,母亲这几十年如一日地默默不言,忍苦守礼、守法,全是出于对她的子女刻骨铭心的爱!我凝望着因习惯于无语而显得麻木的母亲石刻般的脸,突然醒悟:在这历史的大风暴中,正是母亲用她那瘦弱的肩膀独自承受了一切,默默地保护着我们每一个子女,这是怎样伟大的母爱呵!……

  我无言,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我愿意永远地俯首于这幅圣母图前—母亲端坐在藤椅里,终日织作无他语,也无笑容。

  4、肖复兴《忆母亲》

  世上有一部书是永远写不完的,那便是母亲……

  那一年,我的生母突然去世,我不到8岁,弟弟才3岁多一点儿,我俩朝爸爸哭着闹着要妈妈。爸爸办完丧事,自己回了一趟老家。他回来的时候,给我们带回来了她,后面还跟着一个不大的小姑娘,爸爸指着她,对我和弟弟说:“快,叫妈妈!”弟弟吓得躲在我身后,我噘着小嘴,任爸爸怎么说,就是不吭声。“不叫就不叫吧!”她说着,伸出手要摸摸我的头,我拧着脖子闪开,就是不让她摸。

  望着这个陌生的娘俩儿,我首先想起了那无数人唱过的凄凉小调:“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有娘呀……”我不知道那时是一种什么心绪,总是用忐忑不安的眼光偷偷看她和她的女儿。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从来不喊她妈妈,学校开家长会,我硬愣把她堵在门口,对同学说:“这不是我妈。”有一天,我把妈妈生前的照片翻出来挂在家里最醒目的地方,以此向后娘威胁,怪了,她不但不生气,而且常常踩着凳子上去擦照片上的灰尘。有一次,她正擦着,我突然地向她大声喊着,“你别碰我的妈妈”。好几次夜里,我听见爸爸在和她商量“把照片取下来吧?”而她总是说“不碍事儿,挂着吧!”头一次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好感,但我还是不愿叫她妈妈。

  孩子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大人的心操不完。我们大院有块平坦、宽敞的水泥空场,那是我们孩子的乐园,我们没事便到那儿踢球、跳皮筋,或者漫无目的地疯跑。一天上午,我被一辆突如其来的自行车撞倒,我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立刻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大夫告诉我:“多亏了你妈呀!她一直背着你跑来的,生怕你留下后遗症,长大可得好好孝顺呀……”

  她站在一边不说话,看我醒过来伏下身摸摸我的后脑勺,又摸摸我的脸。我不知怎么搞的,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了。

  “还疼?”她立刻紧张地问我。

  我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

  “不疼就好,没事就好!”

  回家的时候,天早已经全黑了。从医院到家的路很长,还要穿过一条漆黑的小胡同,我一直伏在她的背上。我知道刚才她就是这样背着我,跑了这么长的路往医院赶的。

  以后的许多天里,她不管见爸爸还是见邻居,总是一个劲儿埋怨自己,“都赖我,没看好孩子!千万别落下病根呀……”,好像一切过错不在那硬梆梆的水泥地,不在我那样调皮,而全在于她。一直到我活蹦乱跳一点儿没事了,她才舒了一口气。

  没过几年,三年自然灾害就来了。只是为了省出家里一口人吃饭,她把自己的亲生闺女,那个老实、听话,像她一样善良的小姐姐嫁到了内蒙,那年小姐姐才18岁。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一天,天气很冷,爸爸看小姐姐穿得太单薄了,就把家里唯一一件粗线毛大衣给小姐姐穿上。她看见了,一把给扯了下来“别,还是留给她弟弟吧。啊?”车站上,她一句话也没说,是在火车开动的时候,她向女儿挥了挥手。寒风中,我看见她那像枯枝一样的手臂在抖动。回来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唠叨:“好啊,好啊,闺女大了,早点寻个人家好啊,好。”我实在是不知道人生的滋味儿,不知道她一路上唠叨的这几句话是在安抚她自己那流血的心,她也是母亲,她送走自己的亲生闺女,为的是两个并非亲生的孩子,世上竟有这样的后母?望着她那日趋隆起的背影,我的眼泪一个劲儿往上涌,“妈妈!”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了她,她站住了,回过头,愣愣地看着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又叫了一声“妈妈”,她竟“呜”地一声哭了,哭得像个孩子。多少年的酸甜苦辣,多少年的委曲,全都在这一声“妈妈”中融解了。

  母亲啊,您对孩子的要求就是这么少……

  这一年,爸爸有病去世了。妈妈她先是帮人家看孩子,以后又在家里弹棉花、攫线头,妈妈就是用弹棉花、攫线头挣来的钱养我和弟弟上学。望着妈妈每天满身、满脸、满头的棉花毛毛,我常想亲娘又怎么样?!从那以后的许多年里,我们家的日子虽然过得很清苦,但是,有妈妈在,我们仍然觉得很甜美。无论多晚回家,那小屋里的灯总是亮的,桔黄色的火里是妈妈跳跃的心脏,只要妈在,那小屋便充满温暖,充满了爱。

  我总觉得妈妈的心脏会永远地跳跃着,却从来没想到,我们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妈妈却突然地倒下了,而且再也没有起来。妈妈,请您在天之灵能原谅我们,原谅我们儿时的不懂事,而我却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忘记,却永远不能忘记您给予我们的一切……

  世上有一部书是永远写不完的,那便是母亲。  5、史铁生《秋天的怀念》

  双腿瘫痪以后,我的脾气变得暴躁无常。望着窗外天上北归的雁群,我会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听着录音机里那甜美的歌声,我会猛地把手边的东西摔向四周的墙壁。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时,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听说北海的花儿都开了,我推着你去走走。”她总是这么说。母亲喜欢花,可自从我的腿瘫痪以后,她侍弄的那些花都死了。“不,我不去!”我狠命地捶打这两条可恨的腿,喊着,“我活着什么劲!”母亲扑过来抓住我的手,忍住哭声说:“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

  可我却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病已经到了那步田地。后来妹妹告诉我,母亲常常肝疼得整宿整宿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那天我又独自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地飘落。母亲进来了,挡在窗前:“北海的菊花开了,我推着你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脸上现出央求般的神色。“什么时候?”“你要是愿意,就明天?”她说。我的回答已经让她喜出望外了。“好吧,就明天。”我说。她高兴得一会坐下,一会站起:“那就赶紧准备准备。”“哎呀,烦不烦?几步路,有什么好准备的!”她也笑了,坐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完菊花,咱们就去‘仿膳’,你小时候最爱吃那儿的豌豆黄儿。还记得那回我带你去北海吗?你偏说那杨树花是毛毛虫,跑着,一脚踩扁一个……”她忽然不说了。对于“跑”和“踩”一类的字眼,她比我还敏感。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

  邻居们把她抬上车时,她还在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我没想到她已经病成那样。看着三轮车远去,也绝没有想到那竟是永远的诀别。

  邻居的小伙子背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她正艰难地呼吸着,像她那一生艰难的生活。别人告诉我,她昏迷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那个有病的儿子和我那个还未成年的女儿……”

  又是秋天,妹妹推着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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