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事的散文

时间:2021-08-31

女人事的散文

  【大理菊】

  小暑中,太阳像一团火球似的,在头顶上不知疲倦地挂着。迎面吹的是热风,地面更是烫得屁股不敢贴上去。若出门转转,只一小会儿,准保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几下就湿透了。

  那日,燥热难耐,一家人驱车秦岭深处去纳凉。路过山脚下的村庄时,一树树的大理菊,在房前屋后随意散落着,根深叶茂,繁花似锦。细细看,那一朵朵肥硕殷红的花儿,一层一层包裹在一起,颜色从花瓣由外向里越来越艳丽,阳光越炙热,它开得越灿烂。

  少不更事时,常听母亲念叨,这大理菊是外婆的最爱,却也是她的忧伤。起初,我不大懂得,待渐渐长大后,才知道母亲这样说,是有很多缘由的。

  外婆的娘家在东坡的沟底,门前的小韦河水流常年不绝。外婆是家里唯一的女儿,上面有七个哥哥,自然深得太婆太爷和兄长们的宠爱。地里的农活很少做,多数时候只待在家里做些诸如纳鞋底、绣枕套、缝衣裳、扫院子的零碎活。该煮饭了,不用人指派,外婆很自觉地下到厨房给一家人做可口的饭菜,再加上她识得几个字,模样俊俏,嘴巴甜,谁见了都心疼和欢喜。

  外婆还有一个喜好,喜欢养花。她娘家的院子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儿。尤其是夏天的大理菊,从窑洞的窗户下开始,一直顺着墙角平铺过去,一簇簇像燃烧的晚霞,大老远都能闻见香气呢!

  后来,外婆嫁给外爷,离开她娘家沟底的几眼破窑洞,离开门前的小韦河,来到体面光鲜又热闹的镇上,同时,也离开了那一院子清香宜人的花儿。

  起初,外婆有很多不习惯。首先是门口的汽车声、骡马声,以及赶集人的吵杂声,不绝于耳;其次是每到夏天来临院子里光秃秃的青石板被晒得滚烫,房顶上落下的太阳明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最后就是住在镇子上的人家,院落不但拥挤逼仄,树荫也稀稀落落少得可怜,更别说花花草草了。偶尔,后院的猪粪,羊粪,鸡粪臭得熏人。打小在花草和溪水沐浴下的外婆哪里受得了。那一年的初冬,外婆乘着回娘家的间隙,剪了几株大理菊的枝杈带回来,插在外爷家前院门口仅有的一棵老槐树下,随意用一块塑料布蓬起来。第二年的春天,几场雨后,枝杈发芽,生叶,出条,长得快极了,不久,便热热闹闹地开花了。

  外婆对这几株大理菊很上心,打理得也甚为仔细,修剪施肥浇水一点都不马虎。大理菊不但长得快,连同根系蔓延也快,没有多久,槐树四周的空地上,便一簇簇生满了这种花树。起先是一条根系生出很多枝杈来,之后满地都是。盛夏时分,满院子的大理菊或嫣红,或粉白,或绚紫,开得沸沸扬扬,俨然一派生机勃勃的喜人景象。

  不久,外婆怀孕了,因为是头一胎,比较受优待,下地少了一些。通常收拾完家里零碎活后,她坐在院子的大理菊花丛旁做针线,听风声,看月亮,打发一段又一段长长的村妇日子。

  头胎生的是大姨,太婆虽然有些失落,但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可等生了二姨、三姨,太婆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只要看见外婆,脸马上就拉下来足有二尺长。月子前十天,太婆随手将一碗饭放在窗台上,隔着窗子,冷冷地喊一声,吃饭了。喊完,爱理不理,转身就走。十天过后,外婆吃一口饭,喝一口水,都得自己下厨房了。身体虚弱得外婆自知,没能给老王家添个男丁,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偷偷将泪水往肚子里吞咽。

  屋漏偏逢连阴雨。之后的几年里,外婆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又接连生了四姨和母亲。这下厄运来了。老祖母自然很生气,开始对外婆指桑骂槐,嘴里出来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什么祖坟冒气了,娶了这么个扫把星,就算下一窝子猪也能碰上个带把的。

  生不出儿子,面对太婆的出口伤人和恶言脏语四溅,外婆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哪里还敢顶一句嘴。那些日子,外婆吞下的泪水比汤饭还要多。每日里,公鸡刚第一声打鸣,太婆便在外婆的窗户外面吆喝开骂,什么生不出儿子钻在男人被窝里不嫌丢人等。外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提起裤子就出了房门,开始扫院子,做饭,喂猪,洗尿布,一直忙到月亮躲进云层里,家家户户关门的咯吱声,和满村子的狗叫声,外婆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给太婆提尿盆呢。又赶紧一路小跑到后院,把尿盆提到房门口,不敢进,也不敢走。先怯生生地问一声,娘,尿盆是提进去还是放在门口?太婆隔着门吼一声,这么冷的天不提进来,你要冻死我老太婆呀,真是蠢猪一个!

  春天来了,草木苏醒了,老王家当然不能无后,这一点,太婆和外婆都非常清楚。母亲说,她只吃了外婆四个月清汤寡水的奶便开始被太婆塞进几根木头棍子用钉子钉成的木车子里喂白水泡馍了。接下来,太婆开始张罗着,要请田家湾庙里的神婆来家里驱驱晦气,好让外婆早些怀个儿子出来。

  一日,一身土黄色长袍的神婆来了。四处烧香,四处叩拜,嘴里念念有词,满院子倒腾后,将缘由归于那一丛大理菊。在那一丛大理菊前转了好几圈,然后,眯着眼睛,神色平静地告诉太婆,这大理菊的血红色过于妖娆,会攀附在女人身上,不让男子的精气入体,所以,外婆才生不出来男孩。之后,太婆恶狠狠地将院子里所有的大理菊全砍掉了,一个都不留。第二年,外婆果真生了大舅,举家欢喜,太婆铁青的脸终于有了喜色。又过了两年,外婆又有了小舅。两个带把的顶门柱活奔乱跳,这下子,不用说,外婆大可以抬起头,挺起胸膛做人了。母亲说,那阵子外婆像换了个人似的,脚步轻快了,身板伸直了,连说话声音也清脆悦耳。不过,偶尔,外婆清扫院子或坐在院子里歇脚时,会朝着院子里唯一的那棵枣树周围张望,枣树粗壮了,叶子更茂密了,周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外婆眉间和唇角的怅然只一闪,便消失殆尽了。

  此后的几十年里,外婆不提大理菊一字半句,直到她老人家入了黄土归了天。

  可我一直在想,在外婆的世界里,一定会有一簇簇的大理菊,与繁盛的夏日,抵达她的魂魄,怒放至酴醾。

  【向日葵】

  母亲喜欢种向日葵。她的这份喜好,从我幼年时期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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